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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31:18 作者: 沈剪燈
    「如果……」他吃力地支弓起身體,蜷縮起腹部,「如果,乙贏得下一輪賭局,那麼兩個人平局……甲乙兩人將各獲得全部賭注的一半。」

    努力地,費盡全力地喘著氣,肺部仿佛浸入渾濁的水中一樣呼吸困難,「……然而乙在賭局中斷時,兩人並沒有達成平局,所以乙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也就是說,他贏得第八局的概率和輸掉第八局的概率相同。因此,他只能得到總數一半的一半,也就是四分之一。相應的,甲會獲得四分之三,是乙的三倍,全部賭注將以三比一的比例分配。」

    前方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錯,在這個賭局中分析如何公平地分配籌碼,要考慮遊戲未來的走向,即甲乙二人未來獲勝或失敗的概率。如果只進行單線思維,很難保證分配公平合理。」

    葉知理強忍疼痛從地板上坐起,用布滿擦傷痕跡的雙手抹一把眼眶周圍的血,「這是概率論中的問題,最早可以追溯到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的數學家盧卡帕喬利。想解答這個問題,最終要回歸到帕斯卡和費馬的思想上。」

    上方那個聲音冷笑一聲:「果然只有被槍指著,人才老實。」

    眼瞼下的血已經乾涸,葉知理竭盡全力抬起面龐,去看前方的人。那人的臉孔不甚清晰,既不年輕,也不蒼老,鬢角有輕微的白髮,眼底一圈暗沉的陰影。

    「昨夜凌晨,私自上樓的員工是你,對不對?」

    葉知理沒有回應,臉上也沒有表情,緩緩道:「領班是你殺的,對不對。」

    那人打量一眼手心,態度冷淡:「我處理自己場子裡的人罷了。」

    葉知理咽下一口血沫,冷靜地發問:「為什麼要殺他?」

    那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目光帶著侵略性地:「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樣,下場是什麼自己心裡清楚。」

    葉知理用手抹一把嘴角的血:「就因為他賭檯底?」

    賭檯底相當於私設賭局,台面的下注額度是一百萬,但真實的下注額度其實是兩百萬甚至三百萬。如果客人贏得賭局,那麼賭場也將以兩倍、三倍的額度付錢給客戶。

    那人陰惻惻笑了下,道:「還有低價從賭場兌換籌碼,再高額賣給客戶,從中賺取差價。總有人以為自己聰明,以為自己的小動作不會被人發現。」

    在老大眼皮子底下做手腳,是道上的大忌。

    賭場這種黑白交界的地方,能力不是最重要的,忠誠才是。

    沒有忠誠,就沒有一切。

    前方那人伸出兩根手指,從桌上捏起一張薄薄的紙張,打量兩眼道:「你來賭場應聘的時候,怕是沒說過一句實話,葉先生既不是中專畢業,也不在工廠打工,而是銀行職員吧?」

    葉知理心中一驚,死死咬住下唇,指甲陷進掌心裡,掐得發白,然而臉上沒有顯露任何波動。

    那人扔掉手中的紙,向後仰躺在椅背上:「葉先生持商務簽證入境,住在綠洲國際酒店,並且連續幾天參加某個國際組織的亞太金融會議。」

    葉知理沒有做聲。

    那人眯了眯眼睛,冷笑一聲:「金邊這種地方,只要有錢,沒什麼是打聽不出來的。」

    葉知理強忍後背的疼痛,咬著下唇,半晌鬆開:「你到底要怎麼樣。」

    那人止住嘴角的蔑笑,身子從靠椅上支起,微微前傾,一字一句地:「葉先生的專業知識,對我們這個行業可是大有用處。」

    頓了頓,「我自然需要葉先生為我工作。」

    葉知理低頭吐掉嘴裡的血沫,嗓音冷漠地拒絕:「你休想。」

    那人用好戰的眼光和他對峙著:「我勸葉先生話不要說得這麼死,不然可是很容易後悔的。」

    葉知理仰起面龐,瞳孔中毫無懼色:「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工作,就應該曉得我不可能妥協。」

    「哦?」對面那人饒有趣味地翹起二郎腿,眼神中流露一絲挑釁,「我覺得葉先生現在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葉知理面容平靜,聲音也沒有任何起伏:「不管什麼處境,我都不可能參與你那些勾當。」

    那人一臉惋惜的表情,慢悠悠道:「真是遺憾,我向來敬重專業人士,尤其對那些替我們洗錢的金融從業人員,待遇很優厚的。」

    葉知理內心冷笑不止,心想什麼待遇,和領班一樣嗎。

    這錢是有命賺,沒命花。

    那人深深嘆口氣,仿佛經過深思熟慮般地,吩咐周圍身著黑色西裝的保鏢:「把人帶上來讓葉先生見一見吧。」

    葉知理微微蹙眉,不知此人到底要幹什麼,疑惑中聽見身後大門開啟的聲響,三兩個保鏢抬著一具軀體進入房間內,放置在地上。

    那副身體軟軟的,手臂折斷般垂下,眼睛閉著,已經喪失任何意識。

    葉知理胸腔轟然顫動,巨大的情緒排山倒海般,幾乎將他壓垮,耳畔驟然陣陣轟鳴,又如無數銀針刺入,呼吸也亂了陣腳,一個熟悉的名字不受控制地涌到唇邊:「訾衍!」

    他顧不上疼痛,使出渾身力氣用手肘支撐著,拼命朝訾衍身邊爬去。肩膀迅速被兩旁的保鏢死死按住,葉知理目眥欲裂:「你對他做了什麼!」額頭的傷口在劇烈掙紮下再次撕裂,暗紅血滴如斷線的珠子般,一串串墜落在地毯上。

    前方的人靠著椅背,輕描淡寫道:「不用緊張,只是注射了一點氯胺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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