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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31:18 作者: 沈剪燈
    這層樓只剩下他一個人,葉知理默默將頂燈按鈕一個個關掉,看著燈光從遠處一塊一塊地熄滅,由遠及近,直到自己整個身軀也浸潤在黑暗中。

    他安靜地矗立在原地片刻,推開身旁的玻璃門。

    寫字樓的電梯來得很快,畢竟已經凌晨一點多,再不快的話就是靈異事件。綠燈亮起,「叮咚」一聲清響,門向兩旁緩緩拉開。

    葉知理一抬眼,嚇得直接叫出來:「啊啊——」

    怎麼回事?

    他看見的是束縛於此的鬼魂嗎?

    他到底作了什麼孽?

    為什麼一天到晚在電梯裡看見這個人?

    電梯裡面的人也嚇一大跳,跟著叫:「啊!」

    然後趕緊收住聲音,正色道:「葉先生怎麼才下班?」

    ……原來不是鬼嗎。

    看來應該是活人。

    葉知理覺得有些丟臉:「洛先生怎麼也才下班?」

    洛非回答:「我加班。」

    葉知理只得道:「我也是。」

    啊。

    成年人之間的無效交流。

    即便在凌晨一點也無法避免。

    又到了需要尷尬聊天的社交時刻。

    葉知理絕望地靠在不鏽鋼扶手上,乜一眼頭頂的白熾燈。

    洛非臉上完全沒有疲態,露出修養良好的笑容,好整以暇地開口:「葉先生穿的這身衣服……什麼料子的?好像一隻羊。」

    上蒼啊,這是什麼邏輯混亂的對話。

    簡直就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如果沒有話題大可不必強行交談,大律師,你曉得嗎?

    葉知理低頭打量一眼,面無表情地回答:「搖粒絨。」

    並沒有很像一隻羊,只是很保暖而已。

    洛非有些想笑的樣子,問:「銀行不是要穿正裝嗎?」

    唉,一定要回答嗎。

    葉知理仰頭默嘆一口,道:「我不坐櫃檯,沒有著裝規定,無所謂。」

    洛非笑道:「我以為銀行必須穿正裝上班。」

    葉知理繼續面無表情地:「我只有見人的時候才穿。」

    洛非一臉吃驚的表情:「我不是人嗎。」

    「……」你讓我怎麼接話呢。

    電梯「叮咚」一聲抵達大堂,謝天謝地,這場要命的交流終於可以結束了。

    葉知理抬腳跨出去,才邁幾步,背部突然感受到一陣劇痛,「哎」一聲差點跌坐在地。幾秒鐘的功夫,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大廳的溫度比樓上低許多,門口有寒風呼呼灌入,葉知理伸手抹一把腦門,覺得雙腿有些發虛,不太好站得住。

    洛非趕緊上前扶住他:「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葉知理咬住牙關,掙扎道:「沒什麼,後背有點疼。」

    洛非伸手將他的外套提起一個角,抽出夾在褲子裡的襯衫,一看立即驚呼出聲:「天啊,葉先生背上都是淤血。」

    第24章

    葉知理額頭的汗水越來越密集,腳步越來越虛浮,好似踩在海綿上,身形不穩。

    洛非神情嚴肅:「必須去醫院一趟。」

    葉知理搖頭拒絕:「好麻煩,不想去。」

    洛非道:「這不是可以任性的場合,必須去。」

    葉知理仍舊不同意,咳嗽兩聲道:「我醫保卡在家裡,看病還要花錢。」

    洛非不由微微蹙眉:「你怎麼……」

    沉默片刻,妥協道:「葉先生這樣回去我不放心,今晚先到我家,我有個親戚是本市醫院的醫生,他過來給你看看。」

    葉知理背部針刺火炙般,疼痛難忍,呼吸短而急促,襯衣也汗濕了,只得勉強同意。

    洛非把他扶到后座,自己擰轉鑰匙發動汽車,從停車位開出來。

    凌晨時分,馬路上空空蕩蕩,只有路燈還在默默發亮,一路風馳電掣回到家。

    洛非攙扶葉知理下車,二人邁入別墅,進入寬大的臥房。

    葉知理趴在床上,雙目緊閉,有些難受地呼吸著。

    洛非伸手觸摸他的額頭,汗已經消散了,還好沒有發燒。立即去打電話,喊身為醫生的親戚過來。

    大約四十分鐘後,樓下門鈴聲響起。洛非過去開門,聲音充滿歉意:「不好意思,這麼晚喊你過來。」

    對方是個年輕面孔,二十八、九歲的模樣,笑道:「我已經習慣了。」

    上樓進入主臥,年輕的醫生戴上手套,急救箱放在床頭柜上。他將葉知理的襯衫小心翼翼地揭起,眼前的皮膚已經變成了深紫色。

    一番細緻的檢查,年輕人將手套摘下,道:「基本是擠壓傷和擦傷,毛細血管破裂出血,看起來有點嚇人,但沒有性命之虞。淤血一周的時間會慢慢消散,在家中靜養即可。」說完從箱中取出一些藥品,放到床邊。

    洛非感謝不已,送醫生出門。

    回到臥室的時候,葉知理已經睡著了,大概是太疲憊,太疲憊。

    今日遭受到不小的驚嚇,受了傷,還強撐著自己加班,一直工作到凌晨。身體明顯已經到了極限,無法再承載更多了。

    為什麼忍著不說呢?

    為什麼把責任全部扛在自己肩上呢?

    明明不需要做這麼多,明明不需要承擔這一切。

    葉知理鼻翼微微扇動,側了側肩膀,睡得不甚安穩,但呼吸聲已經很均勻,總算暫時地,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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