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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41:25 作者: catia
    安晴欠了欠身子,表示願聞其詳,然而指尖卻都因此涼了幾分。

    裴夫人按著她手,含笑道:「陽兒,你是個好孩子,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清楚得很。……尤其是你和福官一直相處得不錯,說實在的,若是福官再大個四五歲,我是說什麼都要把你拐為自家媳婦的。」

    她嘆了口氣:「當時你遠嫁去沈家堡時,福官低落了好長時間,那時我就有些感覺了,但是我想,你嫁都嫁了,他還能怎麼樣呢?後來……後來他便一直沒有在我面前提過你,我吊著的一顆心也便就此放下了。其實,我當時真是擔心你比較多。----福官他一個男孩子,再怎麼鬧,對他的影響畢竟也小。但如果他因為一己之私,將你的生活破壞殆盡,我便是有天大的罪過了。……好在他沒有。」

    安晴低了低頭,表示自己一直在聽。

    「後來,你回來了,我便發現有些不對……福官對你的關心,似乎已經超出了正常朋友的範圍,所以……所以我有點害怕,所以我找了林公子……」

    裴夫人說到這有些尷尬,安晴於是柔聲安慰:「我知道,您也是一番好心。更何況,您也並沒有委屈我。我跟林公子雖然沒成,但媳婦不得不說,林公子確實比裴靖要更適合我……可惜……」可惜她已經動了心。

    裴夫人抬起眼睛沖她感激一笑,而後斟酌著繼續道:「福官說什麼都要娶你,我不是對你有什麼意見,說實在的,我是真心希望你之後找著個好人家,今後安安穩穩過日子。但我……我總得為裴家考慮考慮……當初沈家來人鬧事,咱家也曾出面幫忙擺平來著,他們滿處地宣揚你……那個,有道是三人成虎,我說不得也信了三四分。更何況就算不是,咱們女人過了三十,生育什麼的也不如年輕時順暢了。----我當年就是如此,福官的頭太大,我生了三天三夜才將他生了下來,以後雖然精心調養,然而再想生養卻是有心無力了……」裴夫人說到自己的傷心事,難免也喉頭哽咽,雙目濕潤。

    安晴也跟著鼻頭一酸,翻手反握住裴夫人的手,良久不說話。

    她知道,所以這一路走過來,她雖然覺著艱難,卻從來沒怪過她。裴夫人是將她當成女兒來疼的,但一母同胞尚有親疏之分,更何況裴靖是裴家的獨苗?

    裴夫人緩了緩情緒,片刻後方開口繼續道:「陽兒別怪娘鐵石心腸,裴家就這麼一棵苗,我總是怕,裴家的香火在我手裡斷了……但是我也沒生了一副鐵石心腸,你和福官如何,你是如何,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福官那個倔脾氣,我也知他是認定你了,尤其是陽兒你後來又拿了嫁妝,助裴家渡過難關,還強撐著把兩個家管理得井井有條……我便想,就這樣吧,娶妻娶賢,就算你和福官膝下無子,不是還有他舅舅那一枝麼,到時候實在不行,就是抱一個回來,好生教養也是使得的。……但這些話畢竟是喪氣了些,我不好直白地說與你聽,也不好開口勸你們著力生養,只得將這事一味冷著,避而不言罷了。」

    安晴心中震動,她從不知道,裴夫人竟然已經做了這一步的打算。

    她突然又想起中秋那日,裴靖的舅舅陳老爺借著酒意祝他們早生貴子時,裴夫人突提議大家行酒令,避過了這個話題。現在想來,安晴才明白了裴夫人的苦心,----她竟是怕自己吃心,以為陳老爺是受了裴夫人的暗示才來說這麼一出,或是心中壓力過大,傷了夫妻間的和氣。

    安晴呆了半晌,方強笑道:「似乎媳婦現下說這些有些遲了,但……沈庭,郎中曾借著其他的由頭給他把過脈,是他的問題。我偷偷給他煎了幾年的藥,後來……也不知他身子究竟好些了沒,反正……他那個妾就有了。」

    裴夫人省得她話里的意思,於是拉著她手寬慰地笑笑:「咱也別去管人家的家事了,如今你有了身子,我便算是放了心啦!你跟福官的日子還長著呢,這次就算不是小子,以後總還有機會。自然,若是陽兒先得了個小子,我便徹底放心了,但人總不能太不知足不是?只要陽兒和福官多多努力,若是以三年抱倆這樣的速度,總不愁裴家無後的。」

    安晴不覺紅了臉,低著頭聲若蚊蠅地打斷她的話:「娘……」

    裴夫人展顏:「福兒那小樣子,確實可人疼得緊。先來個姐姐也不錯,到時候再有個弟弟就熱鬧了。陽兒便安心養身子吧,莫要想得太多,是男是女都要看老天爺的意思,我卻是已經滿足了。」

    安晴鼻子一酸,哽咽地叫了一聲:「娘!」便忍不住低頭啜泣起來。

    這一聲娘,卻是安晴頭一次真心實意地叫她。

    安晴情知不能怪她反對她和裴靖的親事,然而再怎麼說服自己,她心裡總還是對她有一絲芥蒂的。因為自己心裡不明朗,是以待進了門,她便愈發的謹言慎行,一言一行都愈發的恭敬有禮,生怕令裴夫人覺著她對她有什麼情緒。

    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又怎麼能是恪守禮數就能近得起來的?更何況安晴小時候,裴夫人沒少疼她,現下做了婆媳,關係卻反而疏遠了起來,這叫兩人心裡都生出一絲彆扭來,雙方都是有心彌補,卻愈發顯得貌合神離。

    說實在的,安晴這小半年來一直都將裴夫人看做是裴靖的娘親,自己的婆婆,然而今天,她才真真正正將她重新看做了那個從小疼愛自己,捨不得自己受一點委屈的裴姨。

    安晴今天才徹徹底底地感覺到,往日的裴姨,今日的婆婆,當真便是她第二個娘親了。

    這本應該是件好事,但不知怎麼的,她卻愈發覺著胸口酸痛不堪,雙眼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裴夫人笑著將她攬在懷裡,柔聲埋怨道:「這又是哭什麼呢?也是,有身子的人心情總會較往日起落得大些,哭一哭鬧一鬧卻是正常的。以後心裡有事,可別憋著啊,都來說給娘聽聽,要是福官的不是,娘跟你一起罵他,要不,再叫他摔上幾跤!」

    這卻是調侃了,安晴聞言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忙使帕子拭淚,又難為情地笑道:「讓娘看笑話了。裴靖……裴靖他對我很好……」

    裴夫人含笑點頭:「那我就放心了!」又好奇地問她,「陽兒之前不都叫他福官的麼?怎的現下都是直呼其名?這裡頭……莫非還有什麼玄機不成?」

    安晴尷尬一笑,又抱著她手臂撒嬌道:「媳婦也覺著福官順口些呢,可是裴靖他威脅我……」

    裴靖回家進屋時,正看到他生命中又愛又怕的兩個女人正眉開眼笑地聊得熱火朝天,他不由眨了眨眼睛,又悄悄退出屋子,再掀帘子進去,那熱鬧的景象始終未變。

    裴夫人笑著招呼他:「在門口進進出出的折騰什麼呢,快來炕上坐著,裴----靖!」

    裴靖聽自家娘如此正正經經地叫他,不由打了個激靈,忙求助地看了安晴一眼,誰知他媳婦早已反水,兀自躲在裴夫人身後竊笑不已,就是不給他半點提示。裴靖只得自力更生,諂笑著坐到裴夫人身邊,低聲下氣地問:「娘,您怎麼叫上我大名了?可是我惹著您了?您還是給我個痛快話吧,我膽小,不經嚇!」

    裴夫人笑盈盈地打量他:「也沒什麼,就是剛剛知道,原來我兒一直都不喜歡福官這個名字!……還是,兒你只不喜歡陽兒這般叫你?」

    裴靖恍然大悟,心中萬分喜歡,面上卻配合地苦下臉來:「可不是麼,其實我挺喜歡福官這個名字的,可惜陽兒這般叫我時,她便總想著我拖著鼻涕煩她時的模樣,這般相處下去,我還怎麼給您拐來這個寶貝媳婦啊!娘,這是計策!」

    「喲,咱家福官還計策上了!唉,孩子啊,就是長得快,昨天還拖著鼻涕呢,轉眼就要當爹了!」裴夫人裝模作樣地搖頭慨嘆,轉頭又摸著安晴的肚子笑道,「這孩子還是像陽兒多些吧,聽話,省心!」

    「娘可不能這麼說,人都說,淘氣的孩子才聰明呢!孩子還是像裴靖些才好,敢闖蕩,心思又細。」

    裴靖眨眨眼睛,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想說什麼,卻又最終沒說。

    裴夫人見他這樣子便也識趣,扭頭拉著安晴的手笑道:「咱倆也聊了一下午啦,我先回去,晚上咱們一塊吃呀!」說著便起身,又揚聲召喚書霜進來。

    安晴滿口答應,又起身將裴夫人送出了門,這才由裴靖扶著回了屋。

    裴靖摟著她笑:「媳婦什麼時候跟娘的關係這樣好了?嘖嘖,好像自從陽兒打了我一頓之後,娘就愈發的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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