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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41:25 作者: catia
    安晴白日要操心裴顧兩家的生財大計並日常生活,抽空又擔心自家大哥路上是否遇上了什麼麻煩,怎的說是不過十日的功夫,現下已快二十日了,竟還沒有半點動靜。如此憂心忡忡,她這幾日起床時便愈發覺著身上懨懨,看久了字便頭昏腦脹,竟是四肢百骸無一處慡利。

    她心知這般的不舒服本無大礙,只需清清靜靜地睡上一覺,歇息幾天便是了,然而現下情狀,她又哪敢做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活神仙?於是只得叫含夏偷偷摸摸地去請一位與裴家沒什麼相干的大夫來,為她煎幾副益氣固本的方子先頂上,又在午飯後尋一處稍清淨的所在,強逼自己躺上一會兒,才覺著身上好過了一些。

    這日她午飯之後,仍是尋了一處背陰的屋子靠在床上歪著,朦朧間卻聽得外頭含秋喊了一聲誰誰來了,安晴忙睜眼坐起,卻見是書霜抱了個香爐從外頭掀帘子進來,沖她恭敬福了福。

    安晴忙問她:「可是你家夫人要見我?」邊說邊理鬢整衣,就要站起。

    書霜忙笑道:「小姐莫急,夫人只是著婢子送個物件,再傳個話兒來罷了,並沒有叫小姐過去的意思。夫人還特特囑咐婢子,切莫叫小姐受累,再跑一趟呢。」

    安晴聞言略略安心,又整了整衣領,以眼神示意她開口。

    書霜先將那香爐放在床前的案上,又從隨身的荷包中用簪子撥了幾撮香料填進去點燃,方輕聲道:「夫人說,小姐近日為裴家奔波勞累,雖是分內之事,卻仍是難為小姐事事周道處處留心了,縱是夫人自己也難做得如此周全。今兒個夫人聽說事情少點,便囑咐婢子來給小姐焚一爐清心靜氣的香葉,令小姐能夠得空好好睡上一覺。事情總是忙不完的,倒不如先顧惜自己的身子要緊。」

    安晴一聽便知自己教郎中開方子的事情叫裴夫人知道了,於是慚愧道:「多謝你家夫人關心了,卻是我身子不夠硬朗,才這幾日便有些吃不消了。」

    書霜忙笑道:「小姐哪的話,夫人可是對小姐青眼有加呢。這不,夫人今早便忙叫我翻出這個香爐來送與小姐呀。」

    安晴經她提醒方想起來探身細看,卻見那香爐黃銅質地,爐蓋與爐身上分別鏤著一圈纏枝百合的明文紋樣,爐身下部尚有柏葉與蓮花的紋樣交替拱衛,端的是大氣吉祥。

    安晴抬眼看看書霜,試探地問她:「你家夫人可有什麼話?」

    書霜笑道:「夫人說,老爺早就說要將這香爐送與小姐了,只這玩意在外人看來雖不值什麼,卻是跟了夫人好些年的。現下要是巴巴地送出去,心裡自有些不舍,也怕小姐不當它是個正經的東西。然而如今看來,把這蠢物托與小姐卻是再放心不過了,還望小姐笑納。」

    安晴深吸一口起,輕輕點頭,又微垂著眼睛含混道:「我明白了,請跟你家夫人說,多謝她厚意,我自當妥善保管,侄女改日再去謝她。」

    書霜應了一聲是,又福了福方轉身出去了。

    安晴使帕子按著眼睛倒在床上,又提著最後一分力氣叫含秋將門關好,方捂著臉狠狠地哭了幾聲,卻是喜極而涕。

    第七十一章

    安晴掩著臉哭了幾聲,又許是因為心頭一件大患已去,倦意便一下子如排山倒海地襲過來,竟就這麼迷迷濛蒙地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覺著有人喚了她幾聲,見她不答便輕手輕腳地替她脫了衣裳摘了首飾,又扶她在床上躺平,再另蓋了一條薄被在她身上。

    她實想睜眼問一句什麼事,然而一雙眼皮卻仿佛灌鉛了一般沉重得緊,便也就這樣沉沉睡死過去,待她再睜眼時,卻見天已經大亮。

    她忙翻身起床叫人,含夏聞聲掀了帘子進來,未語先笑:「小姐好睡,給小姐道喜啦!」

    安晴聞言騰的一下紅了臉,卻又強自鎮定道:「喜從何來?」

    含夏狀似無意地將案上的香爐挪到了案邊凸起的顯眼位置,方把手裡托著的衣裳放到案上,又抬頭笑道:「小姐今兒個是人逢喜事精神慡,婢子瞅著小姐臉上紅潤得很,定也是感覺到這喜事臨門了!」

    安晴聽了不由大窘,借著整理衣擺的勢頭低頭啐她道:「小妮子不好好說話,偏要學人打機鋒!」

    含夏眨眨眼,偏著頭笑道:「呀,小姐可是想岔了?婢子在說大少爺的事呢,早上來了個管家,道說大少爺一行就在城外了,因要先去衙門中落職,耽擱一點功夫,不過中午便可到家了呢!」

    這話一說,安晴既知含夏是耍笑她了,不由惱得隨手拾起枕邊的帕子擲到她身上,氣笑著嗔道:「臭丫頭,瞧我不撕爛你那張嘴!」

    含夏忙嬉笑著躲開,又為安晴捧來衣裳,笑道:「夫人一聽大少爺要回來便樂得跟什麼似的,從清早起便指使著管家忙裡忙外、張燈結彩的。裴夫人聽了也使人來傳話說,這幾日辛苦小姐了,顧府大喜,小姐不妨歇個一兩天,好好與大少爺敘敘舊,府里的事由她來操心,待遇著什麼大事再去請小姐不遲。----小姐可算是能得個閒啦!」

    安晴含笑點頭,於是起身繞至屏風後頭,由含夏幫著穿上衣裳,再用簪子隨便綰了個髻,而後便出門回到自己房間,簡單喝了幾口粥,吃了幾口點心之後便再用青鹽漱口,清水潔面,接著才坐在鏡前將頭髮打散之後悉心梳理,著意妝扮。

    安晴饒是得了閒心裡也靜不下來,一忽兒叫含秋打發人去問顧夫人需不需要幫忙,一忽兒又叫含秋親去屋裡找出她從黑河上游帶回來的幾樣東西,含夏不由撲哧一聲抿嘴笑道:「小姐當真有幾番當家主母的氣概了,事事都要想得清楚明白,絕不放過一個疏漏,這可是真真叫婢子們惶恐了!」

    安晴聽了也笑,自覺是操心操出癮來了,於是就此作罷。又瞪她一眼假嗔道:「你小姐我也想做個閒雲野鶴,這不是當家人還沒來麼,等人家來啦,我自然要放手的,到時就算你求著我管我也不管啦!」

    她說的是自家大哥、顧家長子顧長青,含夏卻歪解到了裴靖身上,於是又笑道:「小姐說得對,等人家回來了,確是只有小姐享福的份啦!」一句話加了個「回」字,意思卻是截然不同。安晴自也聽出來她話里調笑的意思,然而她今兒個確實是應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慡的俗語,是以只是笑著再瞪她一眼便作罷了。

    因安晴自忖時間夠用,且她兄妹二人多年不見,她又是頭一回與嫂子及外甥、外甥女相見,妝扮務要盡善盡美才好,是以與兩丫鬟挑挑揀揀,嫌這隻釵素了又嫌那個簪子張揚了,待梳妝完畢卻已離午時不遠了。

    她剛邁出房門便有小廝興沖衝來報:「大少爺一家已在山腳了!」

    喜得主僕三人忙忙地往中庭趕,行走中安晴心裡還是沒底,於是又悄聲問含夏自己妝容如何,身上衣裳配得可還妥當,含秋不由笑著低聲插嘴:「小姐也太謹慎了,今兒個是媳婦見公婆,小姐的重頭戲卻不是今日,還在後頭呢!」

    安晴忙又低聲啐她:「死妮子,再這般胡說,就罰你給夫人抄經文去!」唬得含秋連道不敢,險些賭咒發誓來保證。

    這一路說笑著倒讓安晴緊張之意稍減。到了中庭,安晴上前幾步挽住顧夫人手臂,顧夫人笑看她一眼,低聲問道:「昨晚睡得可還妥當?聽講你裴姨為了教你睡得安心,特特送你了只……」

    安晴羞得直往顧夫人懷裡躲:「娘!虧得女兒還為了迎接哥哥一家著意打扮,這可倒好,您一句話就讓我成了那紅臉的大馬猴子了!到時在嫂子面前丟人,您可要負責呀!」

    顧夫人呵呵直笑,連連輕拍她手背安慰:「好好,不說不說。這許多年沒見著你嫂子了,就成親和喜官滿月時見過她一面,還總是低著頭,不是新婦害羞就是忙著照顧小的,娘都快忘了她長什麼樣了……」

    顧老爺在一邊輕哼一聲,偏過頭來沖母女倆擠眉弄眼:「別愁啦,這次就給你見個夠!等待會她來了,你就搬個凳子坐在她對面,不錯眼地看著她,直到看吐為止。」

    顧夫人笑著輕推他一把:「臭老頭子,你就知道跟我對著幹!」

    正說著話,前頭小廝又來報:「大少爺一家進了大門了!」

    三人聽了又忙上前去看,卻見從邊門那頭大步走來個小孩,穿一身騎裝,背著只小弓,戴著頂瓜皮小帽。只五六歲的年紀,卻因他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的姿態而顯得十分挺拔,很有一種器宇軒昂的架勢。

    安晴知這就是自己小外甥了,於是忙出門迎上去,笑呵呵地要牽他手:「呀,這一定就是喜官了吧?」

    喜官卻退後一步,先向她行了個遊牧民的半跪禮,方起身規規矩矩地答道:「顧遠隨給姑姑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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