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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41:25 作者: catia
    安晴知道今日一頓折騰,眾人都受了驚,忙問她:「含夏吳嬸她們可已到了?」

    含秋點頭笑道:「正是因為留在府里的人都已經回了,獨缺了小姐和裴少爺,這才叫人憂心不止的。然而夫人倒還罷了,老爺卻說,裴少爺定會拼得自己不顧也要保小姐周全的,夫人與其擔心小姐,倒不如先擔憂著裴少爺才好。」

    安晴聽了卻沒臉紅,只黯然點頭道:「他這個性子,倒是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便有小廝送之前燒的水來,於是由那婆子幫著小廝將水放好,安晴再由含秋幫著簡單沐浴了一番,又將頭髮重新梳理妥當。因是晚上又不再見什麼人,安晴便沒讓含秋幫她調水分妝面。待約略收拾妥當了,便有丫頭拎著食盒來敲門,自稱是品霜,服侍著安晴吃完之後,自己又和含秋婆子三人避到外間吃了,而後便帶著安晴主僕二人去裴靖屋裡。

    裴靖屋裡只弄墨貼身守著,見幾人進來便忙上前行禮,又簡單交代了幾句,便退到了外邊耳房。裴靖剛喝了藥,已是趴在床上沉沉睡著,兩隻手就那麼抻在外頭。安晴不覺失笑,知他是嫌蜷著了手臂難受,便也不強將他手放回被中,只傾身探手摸他額頭,卻還沒見熱。

    品霜於是勸安晴道:「小姐也是累了一天了,便趁著事情還少,在外間睡上一會兒吧!若是晚上少爺鬧起來,怕是小姐就睡不成了。」

    安晴教她這一說也覺著身上疲累,然而實在是不敢離了房間,於是便叫含秋將屋裡軟榻移到裴靖身旁,自己在上頭躺了,又拉著裴靖的手才安心睡下,並反覆囑咐含秋道:「到酉時末的時候,記得叫我呀!」

    含秋自然滿口答應,然而還不到時辰,安晴便覺睡得不安穩,自己醒了,忙又伸手去摸裴靖額頭,但覺額上微熱,似是快燒起來了。於是忙叫含秋去外間要兩盆涼水並幾塊帕子,自己親手將帕子絞了,一塊扎在他額上,另外兩塊分別去抹他手心腳心。如是往復,裴靖身上熱度沒見著降下來,反倒更加的厲害了。安晴於是只坐在床邊守著他,提防著他一旦醒來有什麼需要,又擔心他整夜都燒著卻不曾醒來。如此心情,她倒覺著自己也快病了。

    到了夜裡亥時左右,裴靖燒得臉頰通紅,一時睡一時醒,安晴更不敢須臾離開,只一個勁盯著他,又不停替他擦身敷額。安晴忖他身上熱度驚人,怕冷水激著他身子,令他肺里愈發的難受,便吩咐含秋往盆里摻一茶盅的熱水,兌成半涼的再用。如此來來去去,不過一炷香的時辰便要換過一盆水。半夜下來,安晴但覺自己指尖冰涼,倒比那絞過的帕子更能降火了,於是又捏著他手心不斷揉搓為他活血。

    裴靖於半夢半醒之間又開始喚她:「陽兒!」安晴答應一聲,俯身側耳,還待他再說什麼,他卻又已睡去了,過得片刻時候又開口喚:「陽兒!」

    安晴便知他又是在說夢話,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於是趁著品霜睡了,點點他後腦嗔道:「你還當真是我的冤家了!」話音剛落,裴靖又是一聲叫喚,安晴只得無可奈何地再答應一聲。

    到得後半夜,含秋叫醒了品霜接著伺候之後便也打著呵欠睡下。安晴此時雙手冰涼,自不知道裴靖熱度幾何,於是叫品霜伸手去探,品霜試過之後欣喜道:「只微有些熱了,小姐不妨先睡下一會兒呀?」

    安晴搖頭笑道:「只怕他又反覆,你且去換一盆水回來罷,記得倒一茶盅的熱水兌一兌,莫要太冷了,激著了他。」邊說話邊手下不停,揉完了他掌心便又去捋他鼻翼兩側,聽講這樣祛熱敗毒,於發熱正是對症。

    裴靖又叫:「陽兒!」

    安晴只得再答應一聲,原以為他便這麼繼續睡過去了,誰知他又含混接道:「你敢不嫁,我就……」後頭幾個字卻是聽不清了。

    安晴大窘,又實在好奇,於是俯著身子低聲問他:「你就怎樣?」

    裴靖閉著眼睛咕噥一句,便又睡過去了。

    安晴哭笑不得,狠狠捋了他鼻子一把,又恨恨道:「你還能強綁了我不成?」話剛說完,品霜便端著水進屋了,於是安晴重又絞洗帕子,為裴靖擦拭手腳。

    後夜無話,裴靖到得丑時正,身上的熱也便消得差不多了,安晴怕他臨了再燒起來,仍舊不敢掉以輕心,於是又指使品霜將軟榻移到他身邊,捏著他手臂和衣躺著。裴靖喚她一句,她便答應一聲,而後再伸手探探他額頭,見沒什麼便再躺下。如此折騰著,竟就沒再睡過。

    夏天本是天亮得早,然而外頭的雨竟一日沒停,風也是更大了,安晴也是估摸著快到天亮的時候,再探一次裴靖額頭,見他額上冰涼一片便也放了心。於是靠在軟榻上眯了片刻,突覺有些不對,一個激靈又起了身。

    裴靖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在床上半撐著身子,迷迷糊糊地看著她笑。

    安晴鬆了口氣,環視一周,見沒有品霜的身影,便知她定是向裴夫人復命去了,於是輕捏他耳朵似嗔還喜地罵他:「臭小子,竟這麼久才醒!」

    裴靖拉著她手放在唇邊一吻,沙啞地開口道謝:「辛苦你了。」

    安晴眼睛一酸,忙低頭笑道:「你快快好過來,就比什麼都強了。」又問他,「渴了麼?我給你倒杯茶來呀?」見裴靖點頭,她便又起身去倒水,再托著他頭慢慢餵給他。

    裴靖待喝完了水又偏著頭笑道:「陽兒今日服侍我的大恩大德,我便只有以身相許才能回報啦!」

    安晴捏著杯子又啐他:「剛好些便又說渾話,快趴下,莫要再蹭傷了背後的痂子。」

    裴靖於是依言趴下,側著頭看著她笑:「累了你一晚上了,便過來一起躺躺吧?可恨我現下傷到了背,竟不能抱你,真是可惜!」

    安晴放下杯子便作勢掀帘子出去,又轉頭同他笑道:「誰同你一樣,這般的不正經!早上藥差不多該得了,我看看去,一會兒再來尋你。」說著便邁步出門,獨留裴靖趴在床上壓低了聲音叫喚:「喂喂,媳婦兒,你別走啊!為夫錯了還不成麼?」

    安晴一路掩口笑著出來,雖疲累了些然而心情卻是不錯,含秋在外間聽著動靜便也醒了,爬起來服侍她穿好斗篷,又去耳房裡叫了人來伺候著裴靖。待裴靖身邊有人了,一主一仆才放心出門,往廚房那頭去。

    剛出了門沒走幾步便見著了裴夫人帶著個丫鬟往這邊走,安晴於是快走幾步,含笑向裴夫人問好:「裴姨早。」

    裴夫人笑眯眯地拉著她手,也道了聲早,又看了含秋一眼。

    含秋知趣,向裴夫人一福,便跟另一名丫鬟一道下去了。

    裴夫人於是拉著她手嘆道:「陽兒啊,昨兒個真是辛苦你啦!」

    安晴忙斂神靜氣地低頭推辭:「不過是投桃報李,盡了侄女的一番心意罷了,卻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顆心卻是咚咚跳個不停,不知裴夫人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裴夫人捏著她手擺弄半晌,方試探道:「福官對你的心思,我現下也大概清楚了,他是個死心眼的孩子,陽兒你也是我從小看大,知根知底的,雖然年齡上有些不合適……」裴夫人說到此,又將面上笑意加重幾分,才緩緩道,「如今要是強拆散了你們,怕是佛爺也要拿我的罪過的。若是陽兒不反對,待你叔回來了,我便讓他上你家提親吧?」

    裴夫人這個彎轉得實在太大,安晴震驚之餘沒覺著有什麼欣喜的意思,反倒是心裡生出一股子莫名的害怕來,於是只得低著眼睛不出聲,靜待她後話。

    裴夫人嘆了口氣,悠悠道:「可惜我們裴家子息單薄,到了福官這一輩,便統共只有他,和你叔那邊遠房的一個表兄了,要是……」裴夫人似乎也自覺自己過分了些,於是訕訕一笑,「要是你倆成親後待個三五年還沒個動靜……便在房裡頭放個人罷!自然,孩子還是管你叫娘的……」

    安晴手驀地變得冰涼,她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強笑道:「姨先去看看裴靖吧,侄女去廚房,看看藥好了沒有。」說罷便落荒而逃。

    奔走間,她恍惚看到弄墨的身影一閃而過,然而她現下實在沒有心思想別的,待走幾步想到了卻也來不及了。但她心中不覺懊悔,反而有一種快意的感覺:說罷!吵罷!你們母子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

    到了廚房揮退眾人,她的淚水才算是肆無忌憚地奔流而下。好在外頭大雨下個不停,她並不需控制聲音,只擎著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藥爐,心裡不斷重複一句:若我是裴姨,我會如何?

    如此反覆幾句,她才總算是平靜下來,然而胸口總是憋著股子勁不舒服,於是深呼吸幾次,又直愣愣地瞪著藥罐想著應該怎樣和裴靖去說。這樣呆看著,待藥熬好了,便也想得差不多了。於是滅了火,將藥濾出一碗來放於盤中,自己親自託了慢慢往裴靖屋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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