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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41:25 作者: catia
    安晴點頭,原來她是裴老爺的人,原來她是個被裴靖拒之門外的通房丫鬟,原來裴老爺子如此耳聰目明,跟自家兒子的拉鋸戰在這麼早便開始了。

    聽雪見她微垂雙目,知她是聽懂自己那一席話了,於是又笑道:「小姐莫怪,老爺本就是這個性子,並不是心裡對小姐有什麼不滿才如此。老爺走前兒也說了,待婢子覺得適合的時候,就跟夫人挑明他知道也同意這事兒了。是以婢子想,現下夫人也應該是琢磨過來了罷。」

    安晴垂著眼睛點點頭,沒錯,若聽雪是一直站在裴老爺這邊的,那麼裴夫人應該一早琢磨過來她為什麼要當著她面說這番話了。

    聽雪一邊同她說話,一邊麻利地替她解衣裳擦身子,又整整齊齊地穿上乾淨的衣裳,而後又讓安晴坐在窗邊,替她鬢邊留了些碎發後便手下不停地為她挽了個歪髻,又只撿了她頭上的一隻珠釵挽住,剩下的首飾便用帕子包好,方笑道:「小姐這般打扮真有番我見猶憐的氣質。」

    安晴知她一番苦心,於是沖她感激一笑,又蹙眉道:「也不知你家少爺……」

    聽雪忙笑道:「小姐放心,婢子這就使人瞧瞧去。」說罷便轉身出門,細聲招來一個小廝耳語了幾句,便又放走了。

    安晴知她此時著意逢迎,一是有裴老爺說的話作保,二便是指望著今後安晴能夠高看她一頭了。於此兩人都是心裡如明鏡兒一般,是以聽雪如此照應著,安晴便也如此受著。而這份情在日後該當如何去還,卻不是她現在有心情考慮的了。

    過得片刻聽雪迴轉了,扶著桌子笑著同安晴回話:「少爺現下醒了,鬧著要見小姐呢,小姐便快去吧。」說罷便扶安晴起身,又打簾引路,端的是殷勤周到。

    重回到裴靖所在房間的外間,安晴進門便見裴夫人似乎一直沒挪地方一般,挺著背端坐在太師椅上,見她來便只點了點頭,便又垂下眼睛,似乎極疲累的樣子。

    安晴向她輕輕一福,便自掀簾進了裡間。

    裴靖裸著背趴在炕上,背後一片血肉模糊,郎中在他旁邊擎著手直著身子,十分無可奈何的樣子,見安晴來了眼睛一亮,忙迎上一步道:「顧小姐吧?您快來勸勸他罷!您看裴少爺背後這樣子,木刺要是不立時挑出來,怕是要化膿的!他又不肯喝麻藥,到時候亂動挑壞了,傷了哪根筋絡,這到底算是誰的?」

    安晴只看了他後背一眼便忙挪開視線,深呼吸幾次之後方問那郎中:「請問大夫,他身上可還有什麼別的傷?」

    郎中搖頭又點頭:「受了傷又猛跑,還淋了這麼大的雨,肺子定然是有些受不住的,待晚些時候可能會發一會子燒,待燒退了便差不多了。裴少爺身子硬朗,倒是不太妨事,只小心伺候著,再別著風便罷。」

    安晴點頭表示知道,又走過去蹲在裴靖面前輕搖他:「裴靖?」

    裴靖睜眼,皺眉含笑道:「唔,你來啦?」

    安晴輕捏他臉頰,假嗔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什麼還不吃藥?是嫌苦?」

    裴靖搖頭苦笑:「麻藥傷腦,我害怕。」

    安晴皺眉,雙眼淚光點點:「那,你是打算就這麼生受著麼?」

    裴靖輕輕嗯了一聲,又笑道:「所以我才叫你來呀,陪我說說話,轉移一下精力。」

    安晴點頭,想抽出帕子來拭一拭淚,卻發覺原先的帕子在衣服里一併叫聽雪送回顧府了,聽雪只為她準備了衣裳,並沒有送來帕子,於是只得就這麼晾著,揚聲叫婆子們來按住裴靖,好教郎中清理上藥。

    裴靖伸手點點她臉頰上的淚水,皺眉取笑道:「不過是皮外傷而已,怎麼就擔心成這樣?要是我死了,你還不得哭死過去,直接與我做一對同命鴛鴦了?」

    安晴啐他一口,又忙道:「呸呸呸,百無禁忌!什麼死啊死的,難聽得很!」

    裴靖背上受疼,不由輕哼一聲,又猛的伸手抓住身旁管家的手臂,繼而又苦著臉笑道:「說正經的呢,要是我這次真箇去了,陽兒當真要追隨我而去麼?」

    安晴一口否認:「不會。」又看了一眼按住他的管家和婆子們,囁喁片刻,方紅著臉低聲解釋道,「若是你去了,我便替你侍奉裴叔裴姨,為他們養老,到一切事都了了,我再……」最後一句卻是說不下去了,於是抿嘴低頭,羞得滿面通紅。

    裴靖卻是展顏,拉著安晴的手笑道:「我們竟又都想到一起去了。」話剛說完,拉著她的手便又是一緊,裴靖吃痛,不由苦笑呻吟道,「房大夫,我沒怪您聽壁腳已是厚道了,您為何還要破壞我們小兩口的對話?您是不知道,我家陽兒麵皮有多薄!若不是趁著我現在樣子還算可憐,能勾出她點心裡話來,要再聽到這樣的話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去!您還真狠得下心來!」

    這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然而安晴聽了還是有一種克制不住的磨牙的衝動,於是憤憤著冷哼道:「我就知道,禍害遺萬年這句話不是白說的,像裴少爺這般人物,不白日飛升做那千年萬年的仙人已是可惜了,又怎還會有事?房大夫,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位姓房的郎中忙得額頭微汗,無暇顧及其他,也便只得苦笑著聽二人你來我往的拿他鬥嘴,心道一句女人的威力還真是不可小覷,這位小姐倒當真替他把麻藥給省了,至於拿他鬥嘴這般區區細枝末節,他便大人大量,不予理會了罷!

    待得郎中將裴靖後背包紮妥當,才直起身子長出了一口氣,又坐到桌邊寫了兩份方子出來交給安晴:「這一份是治少爺風寒,這一份主治跌打,內服,都是五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喝一次。少爺今兒晚上喝了藥怕還是會發燒,小姐使人多看著些,莫要教他受風或是冷著,也莫要教他背後出汗沾水,這天氣怪得很,仔細背後傷口生了膿。」

    安晴一一記下,輕福謝過郎中後便出屋跟裴夫人詳細轉述一番,繼而又忐忑開口:「裴靖也是因我才受了這份苦,郎中又說晚上怕是不太容易,侄女心裡內疚得很,想晚上在這兒守著。不知裴姨可否答應,也好教侄女心裡也好過幾分?」

    兩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什麼內疚之類的不過是說出來好聽罷了。裴夫人有心一口回絕,又怕兒子半夜鬧將起來當真碰著了背後的傷口,或是更壞些,直接跑出門找她去了,那可是當真把她的里子面子全給丟了。於是思量一番,只得點頭道:「這樣也好,只你也是擔驚受怕了一天了,晚上若再累著,怕是你娘也要說我呢。不若就叫我身邊品霜陪著,你也多帶個丫頭過來,到時她們兩人倒著班,你也好歇歇。」

    安晴忙欠身道謝,這一垂眼,不知怎的心裡汪著的一點殘淚便又湧上來些,沾到睫毛上,十分顯眼。安晴暗道一聲苦,心說手邊也沒個帕子,用袖子拭也太無禮了些,何況還顯著做作了:人家娘都沒什麼反應,自己在這裡哭天抹淚的像什麼樣子?於是只得低著頭,含糊說了句告辭的話便先出來了。

    聽雪竟還在門口候著,見她出來忙抖開披風為她穿上,又替她系好了頸上帶子才笑道:「這雨一直沒有個停的樣子,小姐就先在別院住下吧?婢子已叫人收拾妥當了,別院跟這兒都有迴廊通著的,小姐便不必冒雨啦。我使人再去跟顧府說一聲,叫兩位妹妹過來伺候呀?」

    安晴看看天色,也便含笑點頭,又輕聲囑咐道:「叫我爹娘不必擔心,也別把你家少爺的情況悉數說與他們,只道大夫說他感了風寒,怕他晚上發熱便是。」

    聽雪一一點頭應了,又笑道:「好,婢子先送小姐過去別院,然後親去顧府走一趟便是了!」

    安晴點頭,道了一聲「有勞」,便由她扶著往外走。

    聽雪一邊扶著她走一邊低聲道:「少爺對小姐的一片心意,婢子是看在眼裡的。婢子信佛,也信姻緣這東西,老天爺自有定數,若是要強拆了,定是會折了壽數的。婢子不敢說什麼大道理,佛家講究前世因後世果,少爺和小姐幾世輪迴換來的姻緣,請小姐務必珍惜呀。」

    安晴身心俱疲,不願多說,是以只含笑點頭道:「你有心了。」

    聽雪嘻嘻一笑,將她送入間房中,又為她倒上杯熱茶方道:「小姐先歇會兒,婢子去顧府請妹妹們來。廚房裡已經燒上水了,再過一炷香的功夫,小姐便可沐浴更衣啦。」說罷便又一福,轉身出去了。

    門扇輕合,發出咔噠一聲響,窗外風雨交加,安晴獨坐室內,手捧著一杯熱茶,蹙眉垂目,心中惴惴。

    第六十六章

    過不多時便聽得敲門聲響,安晴道一句請進,便有含秋帶著一個婆子,滿身風雨地進來笑道:「小姐今日可讓婢子好生心焦!」而後便先停在門口脫下蓑衣、抖淨了身上水珠,才指使那婆子將帶來的乾淨衣裳妥帖歸置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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