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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41:25 作者: catia
說著叫了另一個年紀稍輕些的姑娘引幾人上樓,自己先一步走了,想是叫人收拾位子去。
進得酒肆,便見一樓的位子鮮有人坐,客人們都站著,或是坐在桌上,胡人和漢人擠在一處,和著音樂唱歌談笑,幾乎人人手裡舉著個大個兒的黃銅酒杯,處處酒香撲鼻,肉香四溢。
安晴也抬著頭,好奇地四處亂看,心道胡人性子奔放,竟將漢人也帶得如此開心,這裡還真是個叫人想不起傷心事的好地方。
那姑娘將四人引到二樓的一處長桌邊,裴靖與安晴靠著欄杆坐下,又招手示意環茵夫婦不必拘禮。環茵與來貴都是跟了安晴許久的老人,自然懂得如何才是遂他們的性子,於是也不推辭,挨著另一邊坐下,只離他們稍遠些。
引他們來的姑娘體貼地將桌子四周的竹簾放下,只留著朝向天井的一邊視野開闊,待帘子放下,安晴才覺得耳邊的歌聲小了些,於是問裴靖:「你常來?店裡生意這樣火爆,都有這麼好的位子替你留著,裴公子,你吃得很開嘛。」
裴靖笑:「自然吃得開,我每月都要從這裡抽成的。----小爺我可是這兒的二老板,當然要為我留位子了。」
安晴身子向後仰,上下打量他一番後駭笑:「裴大少,莫非你的生意遍布落霞?」
「要真是那樣就好了。」裴靖摸摸鼻子,悻悻地,「這是我存了近一年的私房錢啊,肉疼死我了,幸好現在已收回來七成有餘,還不致落得個囊中空空的地步。」
安晴笑,也學方才守攤人的樣子豎著大拇指誇他:「裴公子眼力甚好,怪不得方才能連中九環!」
裴靖坦然受夸,瞥她一眼後笑得頗有深意:「嗯,還成吧。」說罷起身道,「我下去跟後廚交待一聲,你頭回吃,香料什麼的不能放得太多,恐怕不習慣。」說著便走了。
環茵喝著之前胡姬斟的麥茶,笑得頗有深意。
安晴睨她一眼:「笑什麼呢,說來給小姐我聽聽?」
環茵含笑道:「裴公子真是小姐的克星,以後婢子便知道,小姐生氣了之後該去搬哪路的救兵了!」
安晴瞪她一眼:「我哪有那麼大的氣性?再說,我今兒個原本也只是興致不高,並不是生氣。」
環茵體貼地點頭,並不與她爭辯:「嗯,是婢子誤會了。」
半盞茶的功夫之後,裴靖隨著烤肉烤饢一道回了位子。方才引他們進來的那姑娘跟在他身後,手裡端了一盤烤羊肉,底下鋪著幾張烤饢。
裴靖拎著酒壺替幾位斟上,笑道:「這是他們自釀的葡萄酒,甘醇可口,也不怎麼上頭,可以喝上一點的。」卻只替安晴斟了半杯,道,「你先嘗嘗,看合不合你口味,若是覺得沖鼻,我便要他們換甘蔗汁上來。」
安晴喝了一口,便沖那胡姬贊道:「清香甘醇,入口卻不覺得甜膩,店家釀得一手好酒。」
胡姬沖她咧嘴一笑:「小姐叫我夏亞就好啦。」一口漢語說得字正腔圓,想是久居於此了。說著低頭切肉,將一盤羊肉分成能入口的小塊後,再用下面墊的烤饢盛著,分別為四人用盤子盛了,配上黃銅的簽子分送到四人面前。
安晴頭一次吃,自然覺著新鮮,用簽子扎著慢慢品味,但覺烤肉滋味香濃奔放一如胡人的性格,烤饢卻綿軟又不失嚼勁,烤饢的一面因放著烤肉而沾上了些許肉汁,以及烤出來的絲絲肉油,是以只吃烤饢也覺肉香滿口,鮮美無比。烤肉烤饢入口,再配上一口葡萄酒,飯食雖簡單,卻不令人覺著簡陋,反而也被胡人這種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情所感染。
天井裡適時響起了歌聲,一個盛裝打扮,用頭紗半蒙著面的胡姬和著手鼓胡琴款款跳起胡人的舞蹈來,眼波流轉,腰肢扭動得仿佛靈蛇一般,卻無法讓人產生絲毫猥褻的想法,只覺無限快樂。
樓下眾人全圍到天井附近,跟著鼓點發出「嘿!嘿!」的喊聲,替胡姬助威,另有幾名大漢被樂聲感染,也舉著酒杯下場,隨著胡姬舞蹈。那胡姬也不以為忤,反倒好似穿花蝴蝶一般,引著幾名大漢,隨著他們的舞姿而變換動作。胡漢的舞蹈陽剛味甚濃,又不乏俏皮的小動作,聳脖抖肩間,逗得眾人哈哈大笑,安晴也是笑聲不絕,一頓飯吃得開心不已。
到肉已半盡,阿努爾走到桌邊跪坐下來,懷裡抱著個東西,因用布包得嚴實,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只看她小心的神色猜測應該是個活物。阿努爾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安晴:「小姐,您能收留這個小寶貝麼?」包袱展開,裡面躺著只小灰貓,四隻小爪卻似雪球一般,毛髮根根分明,腦袋只拳頭點大。甫見了亮光,它黑圓的眼睛先是眯了眯,便瞬也不瞬地盯著安晴看。
安晴心都被它瞧軟了,小心翼翼地抱過來,憐惜不已:「這么小的貓,才剛斷奶吧?」
阿努爾笑著回答:「前幾天剛斷的,家裡的烏米生了五隻,五隻全活了。雖然是個好事,但是咱畢竟開的是飯莊,不好養那麼多活物的,只好尋思著送人。剛剛裴公子跟我說,小姐是個心善的人,也喜歡小動物,我便鬥著膽子來問問,小姐能收養這個小寶貝麼?」
安晴柔聲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又沖裴靖一笑,頗含了些感激的意味,然後便轉頭細細詢問阿努爾該如何照顧小貓,阿努爾一一答了,又笑道:「小姐真是個細心的人,小寶貝交到小姐手裡,我便放心了!」說著將右手放在胸前一禮,恭敬地退了下去。
安晴懷裡抱著小貓,笑看裴靖:「真是,我什麼心思都瞞不過你,連我自己都沒理清楚的,你竟也搶先一步知曉了,真叫我又是感激又是害怕。」
裴靖笑笑,伸手點點她鼻尖:「我早說過,我比你自己還了解你。」
安晴又鬧了個大紅臉,忙偏頭去看環茵夫婦,見他二人早被天井的歌舞吸引,依在窗邊不錯眼地看著樓下,便稍覺著放鬆了些,輕咳著打岔道:「這小貓還沒起名字吧,給起個什麼名兒好呢?」
小貓好似通人性一般,聽到要給它取名字,便在安晴膝上翻了個身,露出男孩子的特徵來,咪嗚咪嗚地叫。安晴笑著拿指尖逗它:「還知道表明身份,提醒咱別起錯了名字呢!」說罷支著頭細想,片刻後詢問地看著裴靖,「叫『灑銀』如何?」
裴靖搖著頭笑:「這個名字,對咱做生意的可是不吉利。還是換一個吧。」
「那……叫沉香。」
裴靖咋舌:「哈,你等著三聖母來尋兒子呢?」
安晴又提了幾個,都被裴靖一一給否了,不由泄氣道:「我是再想不出來了,不如你來想。」
裴靖又搖頭:「我想出來的,你定會出於報復,全都給否了。我才不要做無用功。」
「不會不會,你且說罷。」
裴靖還是搖頭,安晴千保證萬保證,索性道:「不若你說什麼,它便叫什麼吧!你快說,莫要再推了!」
裴靖邪邪一笑,安晴頓覺自己進了套子,果不其然,他笑著逗逗小貓,下了結論:「就叫青衣吧。」
安晴立馬反對:「青衣可是女人!」小貓咪嗚咪嗚的叫聲陡然增大,也是一副不滿的樣子。
「你之前的保證都不作數麼?」裴靖當下板起臉來,安晴也沒轍,只得抱起小貓蹭蹭它臉上的絨毛:「小青衣呀,我對不起你,實在是某人太霸道,我惹不起他啊,你就從了吧!」
小青衣也回蹭安晴記下,咪嗚咪嗚地小聲叫個不停,十分委屈的模樣,逗得裴靖哈哈大笑,安晴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裴靖笑著湊到她耳邊,低聲說:「……只是暫時的,以後,我們……」
下面實在太吵,安晴聽得斷斷續續的,於是轉了頭問他:「你說什麼?大點聲。」
裴靖卻直著身子,笑而不語。
安晴還待再問,卻聽得天井突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眾人將一位留著八字小胡的中年胡人推到了天井中央,那男人手中拿著一把怪模怪樣的小琴,和琵琶有些類似,卻比琵琶更小更圓,跟這胡漢魁梧的身材相比,就似小孩玩的玩具一般。
眾人不斷沖他呼喊,胡語漢語雜在一處,難以聽清楚,安晴只約略聽出來「老闆」一詞,便猜他就是這裡的老闆了。
那大漢一手舉著琴,一手向下虛按,眾人漸漸安靜下來後,大漢方朗聲道:「今日唱的歌兒,是特別為了一位難得的客人所唱。祝福我的兄弟們,祝福我的姐妹們,祝你們得真神的保佑!」之後便是一句胡語,圍觀的胡人也跟著他低聲念了同樣的一句,聲音虔誠,想是與他們的宗教祝禱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