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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24:50 作者: 風荷游月
    說完,突然感慨,「還是說你比較黏人啊?」

    她轉頭好奇地問路渺渺,「路渺渺,你和何知禮學長也這麼黏嗎?」

    路渺渺微彎唇角,看著她道:「好像不關你的事吧。」

    譚瑤一噎,沒再說話。

    正好林麓走到他們這排,手裡拿著一個筆記本,問道:「譚瑤,你元旦為什麼不能去湯山?」

    湯山就是這次他們泡溫泉的地方。

    譚瑤扁著嘴角,「我要回家,而且我本來就不喜歡泡溫泉。」

    林麓點點頭,來到路渺渺身邊,明顯停頓了下,「路渺渺,你呢?」

    路渺渺掀起睫毛,遲疑著問:「……什麼湯山?」

    ……

    上完課,路渺渺從教室出來。

    謝家音要和陸峰一起出去,陸峰早已騎著車子在道路盡頭等她。

    他穿著深色運動衣,襯得身姿更加挺拔,在一群大一的學生中間,格外醒目。

    謝家音和路渺渺打了聲招呼,就朝陸峰快步走去。

    路渺渺和她道別,直接回了宿舍。

    明天是周末,她要回家一趟。

    她要帶的東西不多,盤腿坐在床上,只塞了幾本書和一盒糙莓糖。

    糙莓糖是何知禮給她的,她一直沒吃。現在看著那盒包裝,微微歪了一下頭,還是拿出來拆開包裝,倒了一顆。

    糖果圓圓紅紅,像握著鮮活的心臟。她遲遲沒動,直到手邊的電話鈴聲響起。

    路渺渺拿起來看了眼,是一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本市。

    她以為是什麼推銷電話,沒有接聽。過了一會,那個號碼又堅持不懈地打來。

    一直到了第三聲,路渺渺才劃開接聽按鍵。

    那邊鬆一口氣,接著響起一個低緩的男聲:「渺渺,你終於肯接我的電話了。」

    路渺渺聽出對方的聲音,握著電話的手一緊,直接就要掛斷。

    宋明譽仿佛能看到她的打算,忙道:「別掛,!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路渺渺下意識看一眼床下,徐燦燦已經收拾好東西離去,鍾玉下樓打水,她垂著眼眸,問道:「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嗎?我以為上回已經和您說得很清楚了。」

    宋明譽道:「上回沒有了解你的喜好,是我不對,如果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

    「不用,」路渺渺迅速地拒絕,「我不需要你送的任何東西。」

    那邊沉默一秒,仿佛嘆了口氣,「渺渺,你怎麼樣才會承認我這個爸爸呢?」

    「……」

    走廊里傳來鍾玉和人說話的聲音,很快就來到她們宿舍門口。

    宋明譽又道:「我……」

    路渺渺抿著唇角,拇指懸在掛斷按鈕上方,「我不需要爸爸,為什麼要承認?」

    說完,就要按掉。

    宋明譽的聲音比她更快響起----

    「你如果真的不需要爸爸,為什麼會和那些年長成熟的男人來往?他們能給你父愛嗎?」

    下一秒,電話被路渺渺掛斷,只余嘟嘟盲音。

    鍾玉從外面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路渺渺曲起雙膝坐在床上,臉蛋有點褪色的白。

    「渺渺,你剛才在和誰打電話?怎麼臉色這麼差?」鍾玉問道。

    路渺渺緩慢搖了下頭,想從床上坐起。恍惚覺得手裡還握著一個東西,打開,是一塊已經融化的糙莓糖果。

    糖霜脫落,黏滿手心。

    *

    路渺渺回到穆蘭道老宅,直接上了樓。

    初七一直在後面跟著,不顧她的冷漠硬擠進她的房間。

    只不過路渺渺實在沒有心情逗它,彎腰將它摟進自己的懷裡,一起躺到床上。

    她烏黑雙眸盯著頭頂的床帳,思緒放空,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腦海中始終重複著宋明譽的那句話,像魔音,一遍一遍貫耳。

    是麼?

    他們都是這樣認為的嗎?

    路渺渺想了很久,最後將自己蜷起縮進被子裡,眉眼低垂,一動不動最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六點。

    樓下很安靜,外公外婆大概都還沒有起床。窗外晨曦微露,山掩青黛。

    路渺渺起床去洗了個澡,大概是熱水開得太足,整間浴室都充斥著薄薄霧氣,腦袋也有點沉沉的。

    她一邊擦頭髮,一邊準備下樓吃早餐。恍惚中好像聽到手機響了一聲,也沒有在意。

    一直到吃完早餐上樓,才看到何知禮發的消息。

    wuli:我在你家樓下,能出來麼?

    發送時間,是半個小時之前。

    路渺渺踩著棉絨拖鞋走到陽台,朝大門口看去一眼。果見山道停著一輛黑色的卡宴,車窗半開,看不見裡面的人。

    千層渺:有什麼事?

    wuli:帶你去一個地方。

    路渺渺盯著那行字想了很久,趴在陽台,最終還是打下兩個字回復。

    千層渺:好啊。

    她去浴室吹好頭髮,又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這才朝樓下走去。

    外公外婆正好下樓吃早餐,看見她收拾得乾乾淨淨,自然要問她去哪裡。

    路渺渺轉頭說:「去還東西。」

    門口,何知禮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車玻璃一層淺淺水霧,像今早的朝露。

    明明已是初冬,他卻只穿著一條淺藍襯衣和羊毛衫,袖子向上捲起,露出精壯結實的小臂。

    路渺渺打開車門做進去,「你要帶我去哪裡?」

    何知禮沒有說多餘的話,直接發動車子,低著嗓音:「畫展。」

    ……

    何知禮口中的畫展是近代歐洲的一些畫作,在S市最有名的私人畫廊舉辦。

    因為不對外開放,進去參觀的人都是畫廊老闆的朋友或有錢人。畫廊老闆用這些畫舉辦了一場慈善拍賣活動,獲得的錢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何知禮這次來就是想拍下一幅畫,請路渺渺幫忙參考。

    只不過他們去的太早,畫廊還沒有開門。

    何知禮就帶著路渺渺去一旁的餐廳吃了早餐,回來後,畫展才正式迎客。

    畫展總共分三個展廳,分別是歐洲近代的三個不同階段。

    每個時期都有每個時期的特色,何知禮帶著路渺渺一個展廳一個展廳地參觀。

    或是回眸淺笑的少女,或是貝殼中誕生的女神,掛在牆壁,每一幅都是真跡。

    難怪這所畫展要在地下悄悄舉行,這樣大規模的真畫,若是放在明面上不知該引起多大的轟動。

    路渺渺看著其中一幅畫,問:「為什麼要讓我來幫你參考?」

    何知禮牽住她的手,「你不是學過畫麼?」

    路渺渺微微一怔,她媽媽確實讓她學過油畫,只不過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了,她幾乎都快要忘記。

    她低頭,沒有掙脫,意味深長地說:「學長知道的真多。」

    一連逛了兩個展廳,何知禮始終沒有看中的畫。

    路渺渺正準備去往下一個,就見他停在一幅畫作跟前。

    他目光打量片刻,對路渺渺說:「這幅怎麼樣?」

    那是一幅色彩極其鮮明的油畫,夜幕漆漆,總共只有兩個人物。

    身材高壯的男人走在前面,褲管被濺濕了泥,身後印個一塊一塊深重的腳印。他後面跟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扎著毛絨絨的羊角辮,一踉一蹌地跟在男人身後,小手緊緊攀住男人的褲腿。

    周圍下著綿綿細雨,男人脫下破舊的外套,擋在小女孩頭頂。

    兩人都只有背影,但是卻能一目了然地看出他們是父女。

    油畫下方標著底價,九位數起,是本次畫展最昂貴的一幅。

    路渺渺視線盯著那幅畫,過了許久,才轉頭問何知禮,「你喜歡這幅畫麼?」

    何知禮坦然,說:「畫得還不錯。」

    「哪裡不錯?」路渺渺追問。

    何知禮低聲:「這個男人手裡沒有戴婚戒,證明已經離婚,單身撫養女兒。他腿上有泥水,說名乾的是體力活,卻把女兒帶上,證明他很愛他的女兒。最後,為了不讓女兒淋雨,他脫下了唯一的上衣。」

    何知禮總結,「父愛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嗎?」路渺渺低斂著眸,不以為然。

    她說:「他沒有照顧女兒的能力,卻貿然接下女兒的撫養權,是對女兒人生不負責。明知工地危險,還要把女兒帶過去,是不顧她的安危。至於下雨天----卻不能給她買一把傘,這樣的父親有什麼用?」

    她轉頭看向何知禮,「學長接下來是不是要告訴我,我也需要一個爸爸?」

    何知禮站定,默聲不語。

    路渺渺忽地輕笑,毫無預兆地問:「你見過我的爸爸了,對不對?」

    他看著她,沒有辯駁。「對。」

    路渺渺掀起嘴角,冷漠譏誚,「所以那些話也是你告訴他的?」

    哪些話?何知禮微微蹙眉,想要問她。然而不等他開口,就聽她毫無預兆地說:「你是不是以為我還會再去糾纏別人的爸爸,所以想迫不及待地讓我認回自己的父親?」

    一瞬間,何知禮臉色忽然一變。

    仿佛終於撕開完美的偽裝,真相大白天下,暴露早已腐爛的內里。

    他握緊她的手,不鬆開,卻也沒有否認。

    路渺渺心裡有什麼東西不斷下沉,終於落底。

    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睫毛,語氣淡然:「學長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答應你嗎?」

    「……」

    「因為你太自以為是了。」她說,「自以為是我的男朋友,自以為刪除我的簡訊,自以為能夠掌控我的一切。」

    「----現在,你還自以為我需要一個父親。」

    她從外套口袋裡找出他送的那盒糙莓糖,拉住他的手,攤開放回他的手心。

    「你既然這麼介意以前的事,就不應該來喜歡我。」

    以前發生的事情沒有辦法改變,他看到的東西也不能當做沒看到。

    他以為她和他父親有染,擅自為她冠上罪名。現在喜歡上她,又擅自為她尋找藉口。

    可是憑什麼呢?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為什麼都需要他認可,改觀,然後被他原諒?

    路渺渺鬆開他的手,後退一步,「你不能接受我這個人,你想要否定我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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