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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19:21 作者: 本宮梓童
接下來就是他自己了。想到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張令人著迷的臉了,盧昊澤心裡就跟針扎一般難過,不過沒關係,他的腦海里珍藏著所有關於他的畫面,他記得他所有的樣子。硬要說遺憾的,就是沒有再對他多說幾遍「我愛你」,「我喜歡你」,以前沒有愛上所以總是認為,愛意什麼的,做比說重要。直到後來他才漸漸懂得,對著喜歡的人,說再多遍「我喜歡你」也覺得不夠。
「我喜歡你,」
「最喜歡你了。」
「再見,鄭早春。」
冰冷的洪水淹沒了他最後一句話,剛感覺到頭和肩膀上傳來的劇痛,盧昊澤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等盧昊澤再次睜眼,看到天花板上掛點滴的吊環,耳邊聽到監護儀不慌不忙的滴答聲,他有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自己這就,活下來了?試著活動一下四肢,發現渾身上下除了眼睛和手指他哪也動不了。視野範圍內一個人也沒有,盧昊澤正在想要怎麼做才能喊個人過來問問情況,一個護工模樣的人手裡拿著個暖瓶就走了進來。
「請問……」話一出口盧昊澤自己都嚇了一跳,這被砂紙打磨過的粗糲的聲音真的是自己發出來的?
護工看到盧昊澤醒了,迅速找來了醫生。從醫生的口中得知,距離山洪爆發已經過去快一周了。自己當初被洪水捲走,向下游飄了五公里多之後,奇蹟般的他的救生衣掛住了河裡用來拉漁網的木樁子,靠著慣性,昏迷中的盧昊澤被甩到了靠近岸邊的一片淺灘上,救援隊沿著河流方向向下去尋找時,一眼就看到他橙紅色的救生衣。
「你被送來我們這裡的時候,腹腔出血,脾破裂,肝臟挫傷,肋骨斷了三根,肩膀大臂還有腿上也有多處骨折,哦對,最險的是你的顱骨上也有個鈍器砸出來的窩,要是再嚴重一點,碎骨片突入腦室,引發腦疝,就算把你救回來你也很難甦醒了……」醫生一條一條給盧昊澤分析他的病情,在旁邊的護工聽來,盧昊澤能活過來簡直就是奇蹟,但是反觀他本人,聽到這些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好像還急著要打斷醫生的話似的。
「……醫生,醫生,我的事呆會再說,我現在想知道送我過來的人去哪了?我還有一個重要的親人這次跟我一起遇上了山洪,我想知道他在哪裡?有沒有得救?」
「我們醫院這次收治的災區重病號只有你和另外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其他的都分散在本市其他的醫院了。不過等救災負責人來了,你可以問問他。」
下午,負責人登記了盧昊澤的姓名等個人信息,答應幫他打聽一下鄭早春的消息。
「你看了新聞也該知道,現在正是搶險救災的關鍵時期,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很多沒有登記的獲救人員都分散在了周邊的城市就近接受治療,我不能保證幫你找到,但我肯定會好好幫你問問的。現在你也別多想,好好養病。」
「謝謝,麻煩你了。」
負責人走之前又回頭看了看這個躺在床上渾身被捆得跟粽子一樣的人,心中划過不解,明明他自己也才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可為什麼話里話外關心的全是一個叫「鄭早春」的人……
當晚這位負責人照例聯繫了一個正在一線報導的記者朋友,匯報完今天的情況之後想到今天在醫院裡看到的盧昊澤,當做故事講給了他聽。
「你說怪不怪,傷成那個樣子了,不是應該先考慮考慮恢復情況啊後遺症啊什麼的,怎麼張口閉口都是別人呢……」
「這還算好的啦,我們這邊有一個男的,才真叫奇怪。據說就送到醫院的當天早上很短暫的清醒了一會,打了個電話給他家裡,之後就開始不吃不喝,誰跟他說話他都沒有反應。渾身上下只有腳上受了一點輕傷,檢查了別的地方什麼事都沒有,本來醫院床位緊張,像他這種輕傷完全可以送到臨時避難所休養的,但因為他不吃飯,所以這幾天只能留在醫院裡靠打針維持。我跟我同事說可能這人有啥心理疾病,大概叫個什麼應激綜合徵,聽說過今天早上找了個心理醫生去看他……」
「八成是撞著腦子了吧?這人哪送來的啊?」
「就這次受災最嚴重的張灣鄉啊,聽說這個男的還是個小學老師吧,不大清楚……」
聽到「張灣鄉」,「老師」,這位負責人心中一動,「這個男的是不是叫鄭早春?!」
「嗯?是啊,你怎麼知道的?我之前跟你說過他?」
「不是!我剛跟你說的那個男的,他要找的人就叫這個名字!」
「誒呦,可真巧了,這不就找著了麼?!」
「我現在就去找那個人!可能之後還需要你的幫忙……」
盧昊澤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收到了鄭早春的消息,如果自己不是癱在床上無法動彈,他真想給這個負責人好好鞠上一躬。鑑於盧昊澤目前的情況不宜到處移動,負責人和記者想了個辦法,兩天後讓鄭早春坐著物資運送的卡車去了盧昊澤所在的醫院。
當負責人牽著鄭早春走向他的床前時,盧昊澤放在身邊的手聚起力氣,狠狠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痛明明白白告訴他他不是在做夢,經過那一場可怖的災難,他真真切切又見到了鄭早春。
鄭早春瘦了,這回真的只剩皮包骨了。也不知道是誰給他找的衣服,寬寬大大的一件短袖套在他的身上,細細的胳膊從大朗朗的袖口裡穿出來,更顯的他單薄得可憐。鄭早春低著頭塌著肩,前胸微微向里凹陷,像是個迎風就倒的紙片人。負責人找了個椅子引著鄭早春坐下,囑咐完盧昊澤要是有什麼就按鈴之後就跟記者一起退了出去。
在此之前盧昊澤聽說了鄭早春獲救後的情況,這次的事恐怕又害得他舊病復發了,不,不止是舊病復發,可能這次比之前還要嚴重的多……盧昊澤來不及去想,要是他連自己也不認得了可怎麼辦,現在的他已經痴了,老天待他確實不薄,能讓他活著再見到鄭早春。
「早春,早春……」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輕輕喊出了那個名字。
第一遍喊完,鄭早春沒有任何反應,盧昊澤契而不舍地喊,喊到第四遍的時候,鄭早春終於動了。這一瞬間盧昊澤緊張的甚至屏住了呼吸。
鄭早春費力地抬起像是有千斤重的頭,混沌的眸子裡印入一張自己最熟悉的臉,然後他便又不動了。
!
盧昊澤沒有說話,在他看來鄭早春已經看到他了,他需要給他一點適應的時間,不能在這個時候打亂他的心緒。
這樣互相凝視著過了大概五分鐘,啪嗒一聲,一滴眼淚重重地砸在鄭早春的手背上,他雖然還是一動也不動,但眼淚卻開始從眼眶中洶湧落下。
盧昊澤再也忍不住,拼盡全身的氣力,忍著劇痛,把鄭早春放在膝蓋上的手握在了掌心。
「你還認得我,對不對?」盧昊澤疼出了一腦門的汗,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卻還是勉強擠出一個蒼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