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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10:50 作者: 九斛珠
「可是,當年誣陷父親的奸賊不是何廿海麼?」那個當朝太師的兒子,姐姐是皇后,兄長是尚書令,當年兵敗後便將責任推諉在她父親身上,還扣了個通敵叛國的大帽子。一想到如今他閒領官位逍遙法外,青梅便覺得恨恨。
「罪魁禍首是何廿海,這姓姚的郡尉怕是幫凶。當年你父親的部下都被處置,只有這個人,最初是受罰流放,沒過兩年就回了朝堂還官運亨通。哼!」許氏憤恨之下,臉上又有悲哀淒涼的神色:「可這些年何家身居高位,前朝後宮皆是他們的天下,也不知曲將軍的冤屈何時才能洗刷,唉!」
青梅小小的臉上有些黯然,藏著隱然的恨意。她向來樂觀明媚,待人接物總有清甜的笑意,仿佛心中全無煩惱,能讓她咬牙切齒憤恨的唯有這件事——
她的父親曲衡是本朝頗有名氣的將軍,他出身布衣卻練得一身好功夫,又勇猛善謀,從小小的兵丁做起,磨礪多年後積了不少戰功。後來徐珠慧眼識英雄嫁給他,到三十歲時時曲衡已經官知從三品的雲州都尉,駐守邊塞。
十二年前,北邊的那勒國驅兵進犯,曲衡率軍抗敵,本是穩勝無虞,卻在關鍵時刻壞在了何廿海的手裡。
那何廿海是個繡花枕頭,憑著他父親的蔭蔽到雲州混些戰功,卻從無打仗的經驗,混亂中不知怎麼就衝進了敵陣。他是皇帝的小舅子,曲衡自然收到過許多關照他的命令,便冒死率小隊親兵前往營救。
然後,何廿海得救逃脫,曲衡卻死在了敵軍手裡,隨後杞國兵敗潰退,令皇帝大怒。
何廿海懼怕天威,便捏造罪名,誣陷曲衡通敵叛國,並搶先下手害死曲衡的家人與許多部下。徐珠拖著重傷奔逃至許氏處求救,才留住了小青梅的性命,她自己卻因傷重勞累而死了。
而朝堂之上,何廿海的姑姑是太后,父親是當時的尚書令,姐姐已入宮封后,兄長何九齡也是皇帝的寵臣,那件冤案便在層層干預之下蓋棺定論。忠勇威猛的曲衡,由此背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
那時青梅才三歲,於那兵荒馬亂和追殺逃命有零星的記憶,後來許氏同她講過當年的事情,這件事便成了她內心最深的隱痛。
不是沒有想過為父親洗清罪名,可她一介負罪逃生的罪臣之女,又哪能對抗得過何家的勢力?
一門雙皇后,父子兩相爺。何家在朝中根基穩固,勢力縱橫交錯,便連那幾位親王都得禮讓三分,她又算得什麼?
娘兒兩個默然相對,過了半天,青梅眼圈紅紅的仰起臉來:「娘,現在該怎麼辦?」她並不怕姚家強取豪奪納她做妾,怕的是身份被查出來,連累了奶娘和弟弟。那樣委屈擔憂的神態,再不似平日的神采飛揚。
許氏嘆了口氣將青梅摟在懷裡,垂淚低聲道:「只要待在這宛城,恐怕就逃不出郡守的手掌。」
屋裡一時靜默,青梅的雙肩在微微抽動,許氏想幫她擦擦眼淚兒,青梅只用力躲在許氏懷裡不肯抬頭。過了半天,她才抬起頭來,止住了哭泣,眼圈紅紅的滿是淚漬:「娘,咱們上京吧。」
雖然上京之後就要面對素未謀面的姨母和心思叵測的顧尚書,也許她開酒樓的夢想會碰到阻礙,甚至她的身份還可能暴露。可是心中也有些隱約的期待——如果際遇好一些,她再努力一些,會不會找到辦法洗清父親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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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酒館打烊謝客,已有三天未曾開門了。
長生和英子早晨來上工時見後院的門還緊緊閉著,只當青梅他們還沒回來,便在門外的石頭上閒坐等待。
到了晌午,巷間還是沒有人影,長生有些著急了,翻牆進院子裡看了一遍,但見院中除了不見白狗外一切如常。他轉遍酒窖、廚房和掌柜的住處,不見半個人影,而灶間草灰冰冷,應是這兩天都沒開火。
長生翻出牆時有些擔心地問英子:「掌柜們去看果子,說是昨晚就回來,怎麼還沒信兒?」
「我也不知道。」英子也有些擔心,「前天那麼大的暴雨,聽說河裡發了水,有些山還塌了,埋了不少人……」她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只是緊張的看著長生。
長生取出腰間的旱菸吸了兩口,便又蹲在門前:「再等等看,許是遇上麻煩耽擱了。」
然而等了兩天卻始終沒信兒,這下不止是長生和英子,就連隔壁桐花客棧的老闆們和常來的酒客都急了。尋人四處打聽了一番,聽說城外發大水後確實有些人下落不明……許氏她們,不會在那大水中喪生了吧?
酒窖里的酒釀已經熟了,長生和英子將其搬到鋪子裡賣,只盼著主人家能回來。然而半個月過去,依舊音信全無。
長安街上漸漸傳出了梅子酒館的掌柜出城採買果子,卻喪生於大水的消息。那些常來光顧的酒客們口耳相傳,也到了郡尉的耳朵。他派人將梅子酒館查了一遍,一應的器具家當都還在,還從隱蔽的抽屜里搜出了幾張銀票。
於是郡尉放心了,這家人確實是不幸遇到了天災。至於那個姓曲的孩子,呵,天下那麼多姓曲的人,有什麼好在意的?便將此事拋在了腦後。
此時的青梅正站在京城繁華的街道上,幾乎是有些驚嘆的看著道旁的種種店鋪和往來客商。旁邊的許氏面含淺笑,許懷遠牽著小不點兒也有些看呆了。
那鱗次櫛比的房屋,高低參差的樓閣,服飾各異的胡商,琳琅滿目的商鋪……雖則宛城也算是個富庶之地,比起這裡也實在是差得太遠了!目光掃過兩旁各色招牌,青梅很輕易地捕捉到了許多店名——流霞坊、玉瑞閣、夷白堂、甘露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