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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58:21 作者: 沐子笙
顧即道了聲謝,然後按照護工所言進入走廊,順便打量起這個環境,走廊左右都是白牆,上面掛了一些不知名的畫,顧即天生沒有藝術細胞,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細聽能聽見樓上有談話聲,不吵,窸窸窣窣的,還夾雜著笑。
平心而論,這個療養院環境極佳,走過的護工雖然面帶疲憊,但也是掛著笑容的。
顧即在護工所說的那個房間門前停住,看見門口的牌子掛的是諮詢室。
他敲敲門,待裡面有回應,便推門進去。
有一個穿著得體的中年男人,應該是負責人,聽顧即說完來意,就領著顧即坐下商談。
中年男人未等顧即開口,便滔滔不絕的介紹起這個療養院的業務,「我姓陳,是這裡的負責人,顧先生,您選擇我們療養院是十分明確的決定,我們療養院無論在服務態度還是設施方面都是一等的,我們這裡的工作人員都很有耐心,絕對不會出現什麼欺負家屬的事情,還有,每個周末附近的大學生義工會過來表演,增加家屬生活的樂趣……」
顧即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急忙打斷負責人的話,「您先等等。」
負責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倒讓顧即有些難以開口,「不好意思,我想問問,如果我不想辦理了,還能不能退款?」
負責人一愣,琢磨了幾秒,才不確定的問,「您的意思是,你想換療養院?」
「不,不是,」顧即順帶還擺了擺手以示清白,「我自己可以照顧我的父親,我不需要療養院。」
負責人為難極了,「顧先生,是這樣的,我們這邊前期有一個合同,如果要退款只能退三分之二,您要不再考慮考慮?」
顧即此次前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退了這次的辦理,卻沒想到還有這個條約,不禁惴惴,猶豫開口,「多少?」
「您等等,」負責人說著起身走到房間的辦公桌,翻來覆去找出一份資料,又折回來坐下,遞給顧即,「這是你辦理的範圍,您看看。」
顧即打開合同書,其餘內容沒怎麼看,直奔主題,將裡頭的辦理的業務粗略算了一下,一個月將近五千,那一年的數目……
顧即抿了下唇,臉色凝重起來,抓著頁面的手稍緊,定定的看著負責人,「我現在可以申請退款嗎?」
就算只有三分之二,能回來一點是一點,至於剩餘的,他會想辦法還給林景衡。
負責人又好言相勸了幾句,可顧即的態度很執著,他也無法,只得說,「那行,我與上次來辦理林先生聯繫一下。」
顧即愣了愣,想錢是林景衡出的,自然也要通知林景衡,也就沒有反對。
這時候,房門卻輕輕被人打開,顧即抬頭看去,身體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隨即慢慢站起身,來人是林景衡。
負責人像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般,立馬喜笑顏開,招呼著林景衡進來坐。
林景衡看向顧即,「能談談嗎?」
顧即本意也是想和林景衡說明白,就點點頭,跟著林景衡出去。
門關上,外面又是一片冰冷,原先走過來的走廊似乎在一瞬間變長,顧即沉默著,斟酌如何開口。
林景衡聲音輕輕,「去車上吧。」
顧即說好,於是兩人一路無話走出療養院的大門,在關上車門的那一剎那,顧即驟然覺得有股無形的壓力向他襲來,他下意識的縮起肩膀,整個人窩在座位上。
車裡的暖氣還沒有驅散,林景衡給後面的座位開了一條小縫通風透氣。
顧即一直安安靜靜的坐著,抬頭看一眼林景衡,林景衡轉過頭對他微微笑了下,說,「我知道你要和我說什麼,這次是我自作主張,我向你道歉。」
顧即沉默的看著他,醞釀著即將要說出口的話----他其實比誰都無比眷戀林景衡的笑容,但恐怕他戳破兩人平和的表面後,再也見不到林景衡對他笑了吧。
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為什麼不能自私一回,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接受林景衡對他的好,維持兩個人這詭異的感情,但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無論是十年前曾經的諾言,還是現在兩人的差距,都深深提醒他,這不是他所能擁有的。
顧即心中酸楚難當,繼續聽林景衡道,「你要怪我也好,但是你也知道,辦理了退款實在不划算,如果你要過意不去,多請我吃幾頓飯就行了。」
這是幾頓飯就能解決的嗎?顧即無力笑了笑,終於敢正視林景衡,如鯁在喉,「景衡,我不是怪你,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想不到你對我這麼好的理由,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他清楚的看見林景衡的笑容一頓,但口氣依舊含笑,「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不,不是這樣的,朋友不是這樣的。
他們有過那樣一段過往,要他怎麼相信林景衡此時此刻能將他當成一個普通朋友來看待。
顧即不是無腦之人,起先還能麻痹自己林景衡只是過意不去對一個舊人的同情,但在林景衡一而再再而三做了這麼多已經,他恐怕再也無法欺騙自己----林景衡對他,是不一樣的。
「不對,」顧即訥訥搖了搖頭,又重複了一遍,「不對。」
林景衡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漸漸消失後眼神變得深沉,如汪洋大海一般,將顧即所有的掙扎和猶豫都收進眼裡。
到底事情還是沒能按照林景衡的意向發展下去。
他深深看著顧即,口吻認真,「顧即,那你告訴我,什麼才是對的?」
顧即緊緊抿著唇,絲絲縷縷的疼痛從心口蔓延到四肢,令他整個人戰慄起來。
林景衡輕笑一聲,瞭然道,「我不該再見你,不該認出你,不該同你說話,不該對你好,我該漠視你遠離你,十年,再十年,最好永遠消失在你的世界裡,才是對的嗎?」
顧即被他一番話質問得五臟六腑都疼起來,他下意識的反駁,「不是,不是這樣。」
可是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你就是這樣冷血無情自私自利的人,在傷害了林景衡後還妄想這一輩子都逃避自己的罪過。
「顧即,」林景衡的笑容苦澀下一秒就要撐不住,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絕望的氣息,他閉了下眼再睜開,竟是比顧即先一步紅了眼,像是抱怨又像是委屈,「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一句話把顧即打得體無寸膚,顧即再也忍不住眼眶刷的一下就紅了,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抓住,疼得他難以呼吸,而林景衡那種類似於被拋棄的絕望更是壓得他臨近奔潰。
「十年前,你把我推開,十年後,你又要故技重施麼?」林景衡傾身伸手抓住顧即的手臂,顧即能感受到他微微的顫抖,又或許,他們兩人要撐不住了罷。
「你知不知道,我這十年怎麼過的?」林景衡緊緊抓著他,雙眼徹底紅透,聲音沙啞低沉,「我不好,我過得一點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