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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58:21 作者: 沐子笙
    即使是如此,他也實在是占了大便宜的那個,十年前二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林家肯拿錢出來,其實多多少少也對他有憐憫的成分在裡面。

    顧即從未怨過林家,怪只怪命運捉弄,他註定不可能成為福氣之人。

    陷入回憶之時,手機震動的聲響把他拉回這陰冷的現實中,顧即用力閉了下眼算是甩去那些過往,發來簡訊的人卻一而再提醒著他兩人的羈絆,是林景衡。

    顧即抿著嘴打開簡訊,林景衡短短的一句話令顧即鼻頭酸澀----腳太冷的話先暖和著再泡熱水,不然容易生凍瘡。

    年少有一回冬天,顧即實在冷得不行,晚上睡覺前總要泡熱水腳,但他本身雙腳的溫度極低,溫差太大,因此就長了凍瘡,疼得他齜牙咧嘴的,還是林景衡替他抹了大半個月的藥才見好轉。

    他早就吸取了教訓,不敢再亂來,沒想到林景衡卻還把他這個壞習慣記在心裡。

    顧即說不出什麼滋味,有點兒想哭的感覺,但最終只是吸了吸鼻子把眼淚逼退回去,給林景衡回了句知道了,謝謝。

    他明白那些回憶即使努力忘卻也是深深紮根在心裡的,他已經盡力讓自己用尋常朋友的身份去面對林景衡,可仿佛覺得,林景衡似乎在有意無意提醒著他們過往的點點滴滴。

    不管林景衡是怎麼想的,顧即不得不一遍遍告誡自己,那不是他可以擁有的人,林景衡值得更好的,也會去到更高的天空,那裡萬里無雲,絕不是他這種眼界和身份能踏足的領域。

    顧即不知道,一場拉鋸戰已然在兩人之間悄然無聲的形成----他躲,林景衡尋,他避,林景衡找,林景衡要他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直到他再次認清自己心思的那一天為止。

    第二天晚上林景衡帶顧即去看房子----是一處商品房的九樓,誠如林景衡所言,只是普通的住宅區,這裡的住戶大多數是工薪階層,以年輕人居多。

    可顧即在見到小區的那一刻,還是惴惴,可能在林景衡看來這只是普通的住宅區,但對於顧即而言,卻已經算是夢想的高階,哪怕租也是有心無力,他為昨晚自己預算出來的八百塊房租羞愧。

    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林景衡顯得心情不錯,若是連房子都沒見過就說不要,實在掃興。

    兩人搭電梯上九樓。

    「我那個朋友估計沒有一年兩年回不來,我和他說你要租,他挺開心的。」林景衡細心為他解釋著,「是九樓的獨居室,電梯出來就你一家,所以你不用擔心別人會打擾到你,很安靜。」

    顧即笑笑,「是嗎?」

    如今他有點騎虎難下的窘迫感了。

    「是啊,」恰巧電梯開了,林景衡把鑰匙拿出來,遞給顧即,「既然你將是這新家的主人,那這個門就由你來開。」

    顧即接過鑰匙,一半開心一半憂愁,可當鑰匙咔擦一聲,厚重的金屬大門咯噔一下打開的時候,顧即心中還是不免動容。

    很久很久以前,他不就是嚮往這樣的生活麼,有自己的家,平時下班好好休息,不用同太多人打交道,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結束疲憊的一天,再好好睡個覺。

    而現在這一切仿佛就要觸手可及了。

    林景衡見他不動,手繞過他的頭頂推開門,又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裡推,語氣含笑,「你看看喜不喜歡?」

    顧即站在原地,目光一點點掃過這房子的一點一滴,布置簡潔,空間適中,一房一廳,還有一個小廚房,客廳旁還有一個陽台,地面還鋪了地毯,他幾乎能想像踩上去的溫暖。

    「我先開個暖氣。」林景衡說著脫鞋繞過顧即。

    顧即依舊細細打量這個房子,不得不說,這個確實是他喜歡的格調,簡單而溫馨,但是,他為難的看向林景衡,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已經不單單是房租的問題,這屋子裡的一房一廳也不容許他和男人住下。

    顧即張了張嘴,話還沒有出來,林景衡直接走過來,提醒道,「不要傻站著,進來啊。」

    是該好好同林景衡說說,顧即把鞋子脫了,跟著林景衡走到沙發上坐下。

    沙發是淺藍色的軟座,坐上去整個人都往裡陷了一點。

    林景衡看出顧即的心不在焉,不無擔憂的問,「是不是不喜歡?」

    「不,不是,」顧即立馬否認,看著林景衡的神色,更加決定不能再瞞著林景衡,一狠心,到底把不願意說的話講出來,「但是,我應該不能租這個房子了。」

    林景衡明顯訝異,但口氣依舊溫和,「能告訴我理由嗎?」

    屋子裡的暖氣已經起了效果,祛除些從外面帶來的寒氣後,顧即的緊張情緒也稍顯好轉。

    他深吸一口氣,不太敢看林景衡,聲音倒是清晰的,「景衡。」

    這是他自再遇以後第一次這般親昵的喊林景衡,林景衡神色微怔,眼神柔和下來。

    「我很抱歉,我沒有事先和你講清楚,其實,我現在和我爸住在一塊,我想,這個房子可能不太適合我。」顧即一咬牙把話說出來,心中驟然有如釋重負之感。

    原來,要對林景衡講真話並沒有那麼難。

    空氣有兩秒鐘的安靜,顧即忐忑不安的等待林景衡的回話,緊張的抬頭去看,卻見林景衡依舊望著他,有理解也有包容。

    「伯父他,怎麼樣了?」林景衡輕聲問。

    顧即這一次不打算隱瞞,他這一生說過太多的謊,一句謊要用千句謊來圓,不如一開始便說真話。

    「我爸前幾年酒精中毒,下肢癱瘓了。」

    他話落,明顯觀察到林景衡眼神微沉,於是他微笑了下,若無其事道,「剛開始是蠻難熬的,但也習慣了。」

    空氣很安靜,獨聞兩個人淺淺的呼吸聲。

    「你一直都在照顧他?」林景衡又問。

    顧即頷首,笑容不變,「是啊,他就我這麼一個兒子。」

    即使他做了多少錯事,但兩人終究是血濃於水,顧即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做不出拋下男人的行為。

    林景衡看著一臉風輕雲淡的顧即,隱在身側的手用力握了握,他需要用極大的毅力才阻止此時此刻把顧即揉進懷裡的衝動,沒有他的這段日子,顧即究竟經歷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痛苦,心臟某處疼得林景衡的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起來,但他卻不敢表露出來。

    他也是個會害怕的人,他害怕好不容易經營的平和表面又被自己親手推翻嚇跑顧即,那實在得不償失。

    於是他也只得假裝雲淡風輕,忍著心臟的抽痛開口問,「醫生怎麼說?」

    顧即搖搖頭,「治不好了。」

    當時為了保住男人的一條命已令他負債纍纍,更別談要為他治好雙腿,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容不得他不正視。

    「這樣吧,」林景衡頓了頓,斟酌道,「我認識幾家不錯的療養院,就算治不好,生活也有人料理。」

    顧即想也不想,「不用不用,現在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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