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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58:21 作者: 沐子笙
    顧即坐在自行車后座,目光觸及都是林景衡,他看著看著,眼神慢慢沒有了焦距。

    車輪一個踉蹌,他顛了一下,手緊緊抓著鐵欄子,頭卻撞上了林景衡的背。

    林景衡聲音散在風裡,「靠上來吧。」

    顧即微愣,他看不見林景衡的表情,於是有點忐忑的慢慢把手伸上來,抱住林景衡的腰,少年精瘦的腰裹在大大的校服里,被圈起來的時候能看見美好的弧度,顧即小心翼翼的把頭靠在林景衡的背上,溫暖的體溫隔著校服傳遞過來,仿佛要將他的心的熨熱。

    這是他和林景衡相識的第七年,而在今天,他終於可以放下以往所有的不安,踏踏實實的待在林景衡身邊,再也不用被甘小雨挾持的感覺,讓顧即呼吸的順暢起來。

    林景衡把自行車停在3棟樓下面,上好鎖,還見顧即站在一旁,表情有點兒迷茫,肩膀總是微微縮著,他走過去,像是怕嚇著顧即,將語氣放得很低,「別傻站著。」

    顧即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才挪著腳步跟林景衡上樓----他想起昨日林景衡冷冰冰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聲音,與現在的溫和以對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林爸林媽不在家,顧即反而有點緊張起來。

    林景衡打開房間的門,開了燈,房間裡頓時明亮起來,能看清顧即臉上的傷口,他眼神黯淡一下,讓顧即坐在床上,然後折身出去。

    顧即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心中五味雜陳,他有點緊張,有點忐忑,還有點道不明說不清的期待,該怎麼和林景衡道歉呢,畢竟自己騙了他那麼多年。

    很快林景衡就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個藥箱,顧即對這個藥箱太過於熟悉,每次他受點什麼傷,林景衡總是會把這個藥箱拿出來----第一次是紅花油,後來是跌打酒,再後來還有些□□人之類的消□□水。

    顧即突然眼睛有點酸,他看著林景衡,表情委委屈屈像是馬上要哭出來似的,「林景衡,我……」

    林景衡在他身邊坐下,「擦藥再說。」

    「不,你讓我先說完。」顧即眼眶微微泛紅,顯得很執著的模樣。

    林景衡抿下唇,把藥箱蓋上,說聲好。

    顧即吸吸鼻子,把不斷湧出來的酸澀逼回去,一直以來,他都有強烈對著林景衡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的念頭,以前不敢,但時至今日,他怕自己再不說,以後就沒有勇氣了。

    「抱歉,我騙了你,」顧即垂下頭,不敢看林景衡深邃如海的眼睛,「其實初中的時候,我就和甘小雨在一塊玩,我知道你不喜歡甘小雨,所以不敢告訴你,還有,還有甘小雨他說會把我的事情告訴你,我怕你討厭我。」

    眼淚啪嗒一下砸在顧即的腿校服褲上。

    他聲音微抖,但還是逞強的說下去,「可是,可是你說你知道,我不知道你知道的,如果我知道的話,我就不會騙你了。」

    顧即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可是心裡的話像潮水一般湧上來,他想要告訴林景衡,再也不要再瞞著林景衡。

    「還有,我早上不是故意不見你的,我偷偷躲在樓梯口看著你,我不想讓你看見我臉上的傷口,我不想你擔心。」

    他一股腦的把話傾訴出來,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顧即知道自己這樣哭很丟人,可在林景衡面前,他的眼淚就像是開了閘門一樣,無論怎麼用手背抹掉還是會有新的爭先恐後跑出來。

    顧即泣不成聲,「林景衡,對不起,我一直都在撒謊,可是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你,我……」

    埋藏在心裡最深處的言語毫無預兆脫口而出,顧即渾身一震,聲音戛然而止,瞳孔劇烈收縮,全身微微顫抖起來,他說出來了,他把最不該讓林景衡知道的事情也說出來了。

    房間裡只剩下顧即侷促的呼吸聲,他聽見自己猛烈的心跳,他就快要窒息----顧即是那麼惶恐,如果說林景衡能不嫌棄他家裡的事情,那麼林景衡知道自己喜歡著他,是不是會覺得噁心?

    被朋友覬覦著,被一個男人喜歡著,林景衡一定會覺得噁心吧。

    他兀自猜測著,林景衡的沉默讓他被漫天的恐慌籠罩住,顧即突然很想逃,他總是這麼膽小,遇事不是逆來順受就是膽小躲避。

    顧即開始自我厭惡起來,他肩膀縮得更厲害了----落在林景衡眼裡,像是秋天抖動的一片落葉,那樣無依無靠無助可憐。

    林景衡呼吸漸急,他盯著顧即的圓圓的發旋,世界突然變得有點恍惚,他聽見顧即說喜歡他,心臟從未有過的跳動起來,那一刻,林景衡一直以來的猶豫終於變得果斷,所有的迷茫和抉擇在顧即的一句話里塵埃落定。

    林景衡喉嚨發緊,向來冷靜自持的他現在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來。

    顧即剩下啜泣聲,時間好像一下子變得漫長,一分一秒從沙漏里流淌,他閉上了眼,無聲的兩行淚濡濕了整張臉,他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林景衡肯定是嚇到了,他到底在幹什麼呢,何必把自己最後一點退路都砍斷?

    「對不起,時間不早,我先回家了。」許久,顧即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喑啞難聽,可是他必須開口給兩人一個台階下。

    放在大腿上兩隻手緊緊握起來,骨節泛著白,顧即用力呼吸,掙扎著要站起來,此時,一隻大掌卻伸過來將他的蜷縮起來的手握住,力度很大,仿佛彰顯著什麼態度。

    顧即驚愕的抬頭,撞進林景衡如湖如海的眼裡,裡面有著碧波水光,像是春風拂皺,將一切不安都撫平。

    林景衡的表情有點苦惱也有點憐惜的無奈,顧即咬著唇,害怕自己再哭出聲音,可是林景衡接下來的話到底打破他最後一道防線。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林景衡的聲音染上自責,「我作為朋友,沒能保護你,作為,」他頓了頓,把話補全,「作為你喜歡的人,也沒能先一步向你表白,所以顧即,你能原諒我嗎?」

    清清淡淡的語調卻有劈波斬浪之力,顧即震在原地,耳邊轟隆隆作響,身旁一切的聲音仿佛都銷聲了,唯有林景衡清淺的音色,一字一字敲進他的心裡。

    顧即表情迷茫的看著林景衡,訥訥道,「你,你說什麼?」

    難道他產生幻聽了?顧即急於求證,但身體卻反應不過來,一直愣愣的樣子,像是被凍結了一樣。

    林景衡更加緊握他的手,唇角笑意溫柔,「我說,我像你喜歡我一樣喜歡著你。」

    顧即咽下喉嚨,不敢置信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字不成句,「不是,我,不可能……」

    巨大的震驚將他砸得七葷八素,林景衡怎麼可能喜歡他呢,他有什麼值得林景衡喜歡的?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林景衡卻死死抓著他的手不讓他逃脫,循循善誘,「你看著我,顧即,看著我。」

    於是顧即緩緩對上林景衡的眼睛----如春風破冰,如暗夜煙花,如五月碧波,也如冬陽暖人,眼裡卻只映照著他錯愕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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