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2023-09-25 21:58:21 作者: 沐子笙
寸頭揪住甘小雨,顧即看明白了,這個寸頭在他們這群人里肯定處於舉足輕重的位置,就連小霸王甘小雨都忌憚他幾分。
「他說什麼?」寸頭惡聲惡氣。
甘小雨有些不耐煩的樣子,「說他不敢了,他媽冷死了,走不走?」
寸頭一拍腦袋,又瞪了顧即幾眼,狠笑道,「老子可沒有甘小雨的好脾氣,你他媽要敢再胡說八道,老子廢了你。」
顧即已經快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麼,他只知道,今天甘小雨真的和寸頭走了,以後可能真的再也回不來頭了。
甘小雨並不是十惡不赦之人,他得有人拉住他,可是顧即實在沒有力氣,他全身都僵硬著,寒風不斷灌進他單薄的衣服里,似要將淋在他身上的水結成冰。
他連動一下都覺得吃力,哪裡拉的住甘小雨,他只能徒勞的呢喃著,「甘小雨,別走,你不能走。」
走了就難以回頭了。
可甘小雨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越走越遠,寸頭把手搭在甘小雨方肩膀上,一群人稱兄道弟的樣子,他們穿著初中黑白條的校服,本來應該是青春最美好的樣子,卻因為言語粗俗和從社會上染到的流里流氣而變得詭異萬分。
在這個小縣城裡,許多成年人外出打工,留下尚未有正確認知的孩子,還有一些父母,像甘爸甘嫂一樣,溺愛不懂管教孩子。
於是這些孩子揪結起來,形成一個小團體,在校園裡橫行霸道,結交社會不良青年,沒有人教會他們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他們只奉承不想被人欺負,就只能欺負別人的觀念,他們為自己建立一面堅固而畸形的保護圍牆,走向極端----可誰來救救他們,誰來救救孩子?
又有誰來救救顧即。
顧即全身都在抖著,風雪並不會因為他的寒冷就停止腳步,反倒更加肆意的吹襲,顧即半睜著眼,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他手腳都僵硬了,微微一動都覺得很費勁。
可是他知道自己死不了----越是低賤的人生命力越是出奇的頑強,以前他被男人打得那麼凶都能撐下來,沒有理由一桶冰水幾句威嚇就能壓垮他。
可是為什麼這麼難受呢,大概是他沒能抓住甘小雨吧。
真的太難受了,顧即忍不住眼眶發酸,頓時有熱淚滾滾爭先恐後的跑出來。
他偏了偏頭,小巷口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般,天已經黑完全黑下來了,冬天的夜總是來得那麼快,街口的老舊路燈倔強的閃爍著幽黃的光亮。
出了巷口,再走十分鐘,就是紅秀路,他想起自己那張算不上溫暖卻勉強能保暖的床,想起房間裡的小窗口,透過窗口就能悄悄的看見正襟危坐在書桌前寫字的林景衡。
林景衡,這三個字如磬鐘一般在他腦海里來迴蕩漾,他雙眼頹然大睜,他還沒跟林景衡和好,怎麼就躺在了這裡?
墜入湖底的人總是會緊緊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顧即想到林景衡,覺得身體沒有那麼冰涼,路燈的光也明亮了許多,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他挪動著僵硬了雙腿,緩緩蜷縮起來。
其實這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難,好像有了一個支撐的信念以後,站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他費力的撐著身體,一個踉蹌,堪堪扶住牆面才勉強站穩腳跟。
他得回去,沒有人會等他,可林景衡會。
於是不顧風雪,不顧寒冷,向著微弱的光亮蹣跚的前行,不遠了,不遠的----他深深吸氣,咬著牙告訴自己,如果想著林景衡的話,再遠也可以走下去。
幽暗的小巷子,瘦弱的身軀拖著往前,直至消失在盡頭。
黑夜總會悄然的過去,就像太陽永遠會在東方升起。
昨晚下了一場大雪,林景衡下樓推自行車的時候發覺地面都是濕透的,潮濕的地面讓他的心情也像黏了一層漿糊般不太舒坦。
從3棟樓街口出來,路過2棟樓的時候,林景衡腳步稍微頓了頓,抬頭看著青灰色的牆面,沉默。
昨天他沒和顧即一起回家……
他吸了口涼氣,為昨日自己莫名其妙的火氣而傷神,倒不是真的因為顧即丟三落四而生氣,具體是為什麼他也說不太清。
總歸是不喜歡顧即和那個嬌俏的女孩子走得太近。
脾氣發過,林景衡自覺過分了,這會子卻也拉不下臉來親自去道歉,最終挑了個折中的法子,像往常一樣站在老槐樹下等顧即。
老槐樹一到冬天全都枯了,加之蒙蒙亮的早餐,顯得毫無生氣。
林景衡筆直的在老槐樹下站著,站了一會兒,沒有看見咋咋呼呼的身影,疑惑的皺起眉頭----不應該,他今日特地起早,難道顧即比他還要早?
他又等了一會,眼見已經有人三三兩兩下樓準備上班,林景衡還沒有見到預料中的身影,他抿了抿嘴,平端生出股悶氣來,不想再等了,手握在車把手上,腿一跨,還沒有騎出去,眼睛餘光就見著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
林景衡身形一頓,收回目光,但整顆心都沉靜了下來。
半晌,顧即才磨磨蹭蹭的來到他的身旁。
林景衡用餘光掃一眼,今天的顧即把頭垂得更低了,整個人看起來蔫蔫的,和枯敗的老槐樹頗有相得益彰之味。
「上來吧。」林景衡把目光轉向前路,口氣有些生硬。
顧即悶悶說好,慢吞吞的爬上自行車的后座----昨晚回去就發了熱,早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自己從床上爬起來,他就知道,林景衡在等他。
可現在他整個人暈乎乎的,渾身也沒有力氣,只能吃力的坐上了后座,但抓著鐵條的手使不上勁,軟綿綿跟不是自己的一樣。
他強撐著,勉強坐穩了。
林景衡察覺到顧即的失落,沉默著,腳一踩,自行車向前駛去,車輪帶出一道水淋淋的痕跡。
聽不到顧即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林景衡有些不習慣,隔了好半天,首次做了打開話匣子的那個,「昨晚,怎麼沒來我家吃飯?」
耳邊灌著風聲,他沒有聽見顧即的回答,以為顧即沒聽見,又加了一句,「我媽念叨著你。」
顧即還是安靜的坐在后座,動都不動。
林景衡被忽略,心裡生出股氣來,他特地提高說話聲音,顧即不可能聽不見,那就是故意不理他了。
他生著悶氣,也不肯講話了,只是加快了自行車的車速,風呼呼吹著,把人的臉颳得火辣的疼。
林景衡只管自己氣了,用力一蹬,突然聽見噗通一聲,他沒來得及反應,發現身後的重量驟然一空,頓時慌亂起來,用力握住剎車。
車輪在地面剎出一條雪痕來----
林景衡一隻腳踏在地上,急忙回過頭去看,只見本該安穩坐在后座的顧即現在躺在三米開外的雪地上,略長的頭髮遮住他慘白慘白的半張小臉,他了無意識,像冬天光禿禿的老槐樹,全無生氣。
顧即----林景衡的眼裡心裡驟然只剩下這兩個字,他呼吸厚重起來,顧不得自行車,狠狠將自行車一摔,向顧即奔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