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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58:21 作者: 沐子笙
    他什麼都沒有做,甚至連求救都忘記了,這會在他人生留下最深刻的一筆----曾經有一個傍晚,他做了最冷漠的人,看著他的朋友被人打得遍體鱗傷,他無能為力,成為了漠視的幫凶。

    林景衡,你這樣是不對的,顧即是你的朋友,父親曾經說過----朋友是該保護朋友的。

    而你做了什麼呢?

    你錯了,大錯特錯,他這樣告訴自己,很久很久他才收回慘澹的目光,慢慢踱步而去。

    月亮不知道何時悄悄爬了上來,給這小樓區鍍滿瑩光,顯得那麼平和,又那麼安靜。

    第14章 插pter14

    處於大城市邊緣的小縣城夜晚繁星滿天,燥熱的夏夜依附在大樹上的蟬要將潛伏一個冬季的鳴叫響徹整個日夜,天色漸漸晚了,連街頭的路燈都顫顫巍巍像要休息。

    應該是萬籟俱寂入眠之時,老舊的樓房裡,卻時不時發出破碎的悶哼聲,像是努力在忍耐著什麼,聲音喑啞帶著啜泣,緊閉的窗口隔絕了這微弱的聲響,所有的痛苦只留給蜷縮在床上小小的一人。

    顧即全身浸在冷汗里,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有換下來,此時全部濕透了,額頭上也都是汗,劉海耷拉著蓋上去,看起來又髒又亂。

    從下午回到家後他就一直趴在床上動彈不得,他太疼了,四肢像是被什麼重重碾過一般抬都抬不起來,還有腦袋更是和灌了鉛水一般沉甸甸的,他甚至連去查看自己傷口的力氣都沒有。

    男人往他肚子踹了一腳,他疼得想吐,但肚子裡面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吐出來的都是酸水,酸水嗆進鼻子裡,險些讓他呼吸不過來。

    他又冷又熱,空氣很渾濁,可他沒有辦法起身開窗,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覺,他知道睡醒過來,傷勢不會有好轉,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疼了。

    如果能喝一口水就好了,他迷迷糊糊的想著,但房間裡只有他,沒有人會理會他的訴求,於是他只好強迫自己慢慢慢慢的蜷縮起身子把自己抱成一團,恍恍惚惚的睡了過去……

    顧即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晚上再加一個上午,口乾舌燥,肚子也一直在唱空城計,他身上的疼好點了,於是他忍著痛攀著床沿費力的滑了下去,雙手先著地,然後用烏青的手肘撐在地板上,才將整個身體緩緩放下來。

    昨晚疼過去了,現在的疼似乎也沒有那麼難接受,他動了動腿,不小心牽動了膝蓋上的傷口,嘶的吸了口冷氣。

    彎著腰站起來,他像個佝僂的老人扶著牆面去客廳,客廳的水應該是兩天前的,他卻滿不在乎的提了壺口就喝,冰涼的水帶著奇怪的異味流淌過火辣辣的喉嚨,像是清泉將他灌養。

    一壺水入肚,他滿足的劇烈喘息,卻有些意猶未盡,只得蹣跚著去了廚房,倒不是找吃的,他現在沒有力氣給自己煮飯。

    他只是打開了油膩膩的柜子,找出了藏了很久的豆油,抱著豆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門鎖不上,但他還是帶上了,仿佛那樣子就能隔絕外界所有的目光。

    他把豆油放好,齜牙咧嘴的把校服給脫了,脫校服褲的時候,膝蓋的傷口和布料粘在一起了,他只得咬著牙一點點一點點連皮帶血都撕下來,做完這個動作,他實在疼得不行,哭了一回。

    伸手抹掉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整張臉都是被淚水浸泡過後的緊繃。

    借著窗外露進來的日光,在媽媽留下的那面鏡子下,他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樣子----眼角烏青,嘴角破皮,臉上灰黑相間,只能見到原來一半的白皙皮膚,手臂上,胸口,還有大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他不爭氣的嗚嗚哭著,轉過身來,整個背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入眼是觸目驚心的一片青紫。

    他忍不住崩潰大哭起來,只是張著嘴,卻沒有聲音,然後拿著豆油開始往自己身上抹,家裡沒有藥,他受傷都是用這樣的方法。

    他突然想到小時候媽媽拿豆油給他抹不小心磕傷的額角,溫柔而心疼的表情,他記得清清楚楚,但自從媽媽走後,就沒有人心疼他了。

    這是媽媽留下來的鏡子,她是不是能看見自己的情況呢?

    想到媽媽,顧即終於哭出了聲音,起初是嗚咽著,慢慢的變成嚎啕大哭,不能自拔。

    男人連著三天沒有回家,顧即猜想,他應該快回來了,他不想看見男人,可是又不敢回學校去,他臉上的傷口還沒有好,校服也破了,他去學校的話,所有人都會笑話他。

    於是他只能日復一日的拖著,直到第四天,緊閉的大門終於有了聲響,那是從未有過的敲門聲,總共敲了三下,力度不大,但很清晰。

    躲在房間的顧即微微愣著,門外不可能是男人,男人永遠只會暴跳如雷的吼他開門,而此時,那邊卻是一道熟悉的聲音,禮貌中帶點稚嫩,「你好,請問顧即在家嗎?」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落在顧即的耳朵里,像是天籟一般,他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門外的,是林景衡。

    他怎麼會來?!

    顧即腦海一片空白,他深深要隱瞞的秘密就要瞞不住了,他不想讓林景衡知道他的家在哪裡,更不想讓林景衡看見此時此刻的自己。

    儘管經過四天的恢復,顧即臉上的傷口還是清晰可見,只要一看就能發現不對勁,而且他最後一次見到林景衡是在課堂,他撒謊自己沒有了爸爸,林景衡肯定對他很失望吧。

    顧即越想越怕,只能捂著嘴躡手躡腳走到客廳,猜測著門外的林景衡走了沒有。

    隔了十幾秒,林景衡又說,「老師說你幾天沒有來上課,知道我和你是鄰居,讓我過來問問是什麼情況,你要是在家,能開門嗎?」

    顧即心臟砰砰直跳,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

    他不知道該不該開門……可是他知道自己很想見見林景衡,四天了,他沒有見過任何人,更沒有和別人說過話,他覺得很孤獨。

    沒想到林景衡會過來找他。

    「顧即?」他又喚了一聲。

    顧即小口小口的呼吸著,門外似乎是安靜了,林景衡走了?

    他頓時又後悔,好不容易能見到林景衡,他竟然躲在屋裡變成了膽小鬼,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他快速往前走了幾步,破罐子破摔的擰開大門,他以為會看見一片空白,卻沒想到,一身工整校服的林景衡筆直的站在門外。

    像棵直直的小樹苗,渾身都是朝氣。

    「你……」顧即突然說不出話來,他有點想哭,卻不知道為什麼。

    林景衡氣鼓鼓的來了一句,「你果然在家。」

    顧即啞口無言,手足無措起來,見林景衡盯著自己的臉看,連忙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摔了一跤,摔到臉了,還,還有膝蓋,才沒有去上學。」

    說得很小聲,不知道林景衡聽清楚了沒有,顧即只得偷偷去打量林景衡,他背著書包,額頭還有薄薄的汗,應該是一放學就過來找他了。

    還有人想到他,顧即覺得很開心,連帶著幾天的陰鬱和恐懼都去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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