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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58:21 作者: 沐子笙
    是個問句,用的卻是篤定的語氣。

    顧即心口像是被這道清冽是聲音嘶拉劃開一道小口子,不是很疼,但隱隱犯痛,腦海只充斥著一個迴響----他沒有忘記我。

    林景衡記得他,顧即這時候說不出心情的喜與悲,這種感覺很像年少在街頭轉糖人的時候,他想要孫大聖,卻轉到了一隻豬八戒,然後攤販告訴他豬八戒不要錢,他吃到糖,卻又不是那麼開心,因為他只喜歡孫大聖。

    他不希望林景衡記得他,不想讓林景衡記住以往歲月里難堪的自己,又渴望林景衡記住他,至少自己是真真實實在他的生活里存活過。

    他以為自己會慌張到連頭都不敢抬,但思緒萬千之間,他已經揚起一個這些年來不知道演練了多少次的客氣笑容,抬頭對著林景衡,佯裝驚訝,「啊,是我。」

    接下來便清晰的看見林景衡微微皺了眉頭,他按壓住顫抖的身體,慢慢站起來,有些侷促和尷尬,「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林景衡眉頭皺得更深,問,「你認出我,卻不和我打聲招呼?」

    顧即被這一聲類似於質問的口氣給問倒,他只得一手用力抓著辦公桌桌面,找個很不靠譜的說辭,「工廠有規定,上班不能講話。」

    連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林景衡沉默著像要把他看穿,顧即難堪的躲避著他的目光,兩個人隔著窄小的辦公桌面對面站著,稍微細心一點的人,都能看出兩人之間氣氛的凝固。

    老闆率先過來打破僵局,中年男人最擅長笑呵呵的圓場,「哎呦,沒想到林工和我廠里的員工還是老相識,這證明我們這一次合作是有緣,好事好事。」

    過了幾秒,顧即才聽見林景衡口氣不甚分明的回,「嗯,好事。」

    他察覺出點咬牙切齒的感覺來,更是不敢直視林景衡。

    「既然如此,那林工就和老朋友好好說會話。」老闆帶了點討好的意味在裡頭,誰都能聽得出來。

    顧即卻是唯獨聽不出來的那一個,他想到要面對林景衡就發怵,於是急忙道,「不行,我今天的帳目還沒有對完。」

    絲毫沒有有猶豫的。

    這時候林景衡面色已經如常,只是深深的看了顧即一眼,繼而道,「我也有事要處理。」

    言下之意這說會話就沒必要了。

    老闆做不成這拉攏的人,只得訕訕道,「既然林工不得閒,我送林工出去。」

    林景衡這次沒有反駁。

    顧即終於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林景衡已經抬步往工廠大門走,毫不拖泥帶水的步伐,走得有點快。

    他想起以前就是這樣,林景衡從來不會等他,他在後面怎麼追都追不上,時過境遷,這種場景又再次重現,而這一次,他甚至連追上去都勇氣都沒有。

    直到林景衡的背影消失在工廠大門,顧即抓在辦公桌上的手猛然脫力,整個人慢慢順著椅子滑下去坐著,他深深的呼吸,面色十分難看。

    伍哥在不遠處欲言又止的樣子,卻礙於大頭經理的在場不能開口。

    大頭經理上下打量著顧即,口氣有著掩蓋不去的嫉妒和輕蔑,「顧即,沒想到啊,你還有當工程師的朋友。」

    顧即實在沒有力氣爭辯,於是乾脆不答話,大頭經理又怒又惱,卻又拿他沒辦法,狠狠剜了他一眼,跟上外出老闆的步伐。

    因著今天這個插曲,顧即整一天都是渾渾噩噩的,晚上回到破舊的老式大樓時,連敷衍男人的力氣都沒有。

    男人在隔間裡頭的嘶吼令他心煩意亂,他強制自己忽略噪音,走到浴室打開鏽跡斑斑的花灑,用手試溫度,等了很久,沖灑在手上的水流還是冰冷的。

    他突然有一種要撐不下去了的感覺,身心疲憊的爬上床,把自己蜷縮在硬邦邦的老式棉被裡。

    沒有開燈,眼前一片漆黑。

    隔間男人等不到他的伺候,終於喊累了停下來,不多時就轉化為鼾聲,比豬叫還要難聽。

    顧即緊緊抱著手臂試圖讓自己暖和起來,可是過了很久,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還是一片冰寒,他用力閉了閉乾澀的眼,無聲道----你說,人活著怎麼就這麼難呢?

    真是,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人品大爆發!雙更!

    還有一更在後面,記得看!

    第5章 插pter5

    記憶被劃拉開一道口子,過往的時光如同沙漏一般傾斜而出----

    燥熱的夏天,知了沒完沒了的鳴叫,地面被天上炙熱的太陽烘烤得像就要融化,放眼望去,空氣都是扭曲的,盛夏的午後,街頭巷尾空無一人,連那棵可以乘涼的,據說有了五百年歷史的老槐樹下也是空蕩蕩的。

    在這駭人的天氣下,一棟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樓房裡卻驟然傳來咒罵聲,聲音暴躁而粗嘎,聽得出講話的人脾氣一定十分狂躁,「老子在睡覺,你他媽跟老子談錢,滾出去。」

    然後是窸窸窣窣的推搡聲,哐當的關門聲,繼而恢復午後的死寂。

    事情發生在短短的五六秒間,但因著男人聲音實在太大,樓房的隔音又做得有待加強,是以,這一個小插曲幾乎是清晰得像是呈現在別人眼前。

    可聲響這麼大,只有住著相隔兩戶門房的人家推開了門,探出個中年婦女的頭來,她看著事情的發源地,此時幾步外的門前,站著一個身形單薄的男孩子,看起來八-九歲的模樣,尖尖的下巴,不健康蒼白的皮膚,白色的T恤衫洗得發黃,穿著寬大的短褲,看起來就像是個貧民窟里營養不良的孩子。

    住在這一片的都是普通人家,左鄰右舍大多是工薪家庭,但所有人家都知道,這孩子家庭情況要特殊些。

    樓里的人都並非冷血無情,只是像今日這樣的情況已經司空見慣,他們不是沒有試圖管過,但每次都是被凶神惡煞的男人罵一頓回來,久而久之就不理會了。

    中年婦女惋惜一嘆,小聲招呼孩子,「顧即,過來阿姨這邊。」

    久站門外的孩子才像回神一般----顧即轉身看向鄰居甘嫂,舔了下乾澀的唇,又拍了拍褲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染到的灰塵,這才慢慢走過去。

    「甘阿姨。」他微微低頭,不讓眼前這個好心的婦女看見自己眉骨上的紅痕,那是剛剛男人揚聲就劈下來的,很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我聽我家小雨說,學校老師讓買輔導書?」甘嫂小心翼翼的說著,像是儘量保全一個孩子的自尊心,「你看,阿姨不小心多買了一套,也用不著,你如果需要,阿姨去拿給你。」

    顧即咽下喉嚨,他知道甘嫂的意思,其實他已經受過這個好心婦女太多的恩惠,每次總是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可事情一發生,肯對自己伸出援手的,永遠只有這個女人。

    「那,」顧即的頭垂得更低了,「謝謝阿姨。」

    「謝什麼,」甘嫂伸手摸了下顧即的頭,「傻孩子。」

    說著就轉身進了屋子裡,顧即才敢抬起頭看著女人的背影,末了,眼眶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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