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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48:48 作者: 明年夏天
    戚靜舟張了張嘴,按道理她應該是習慣離開的,就像以前的世界那樣習慣死去,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依然不太習慣孔鳳嬰會離開的結局。

    可能他以前總是和她說,他們會永遠在一起吧,所以到真的要離開時,她卻覺得那樣悲傷。

    小包子早就結婚了,她的孩子,也就是戚靜舟和孔鳳嬰的孫子也已經大學畢業了,怎麼看他們一家都是和諧美滿的,而這種美滿終究會到達盡頭。

    孔鳳嬰是個體面的人,即便病情加重時也很少會表現出痛苦來,他總是淡淡的坐在那,或者躺在那,有時候還會向戚靜舟招招手,就像年輕時那會兒一樣撫摸戚靜舟的頭髮。

    他不太喜歡住院,但那時候病的太重,不住院不行,小包子勸不動,還是戚靜舟讓他去的,她只對他說。

    「你就多陪陪我吧。」

    就這一句話,孔鳳嬰同意了。

    在一個晴空萬里的日子裡,戚靜舟坐在椅子上給孔鳳嬰念完了今天的書,孔鳳嬰敲了敲柜子對戚靜舟說。

    「有一本筆記,在家裡床頭櫃最底下那層,你幫我拿過來好嗎?」

    戚靜舟應了聲,她卻不知道這將是他們最後的對話。

    小包子載著她回了住了幾十年的家,路上戚靜舟望著窗外,忽然就覺得胸口一陣酸澀,帶著發自肺腑的悲慟席捲她,眼淚就悄無聲息的從臉上落了下來,她哭的無聲無息卻把小包子嚇得夠嗆。

    小包子大約察覺到什麼,轉頭就想回醫院去,戚靜舟制止了她,說,回家。

    她從孔鳳嬰說的地方找到了那本日記,等回到醫院時被告知孔鳳嬰病危,現在正在搶救室搶救。

    搶救室里一群白大褂的醫生圍著一張病床,而躺在床上的病人卻早已昏死過去。

    戚靜舟站在門口,她知道,孔鳳嬰要走了,她靠坐在椅子上,低頭看向手裡黑色的筆記本,緩緩打開了它。

    [一九七三年六月十日,在白樺河畔遇到了一個洗衣服洗到河裡的人,只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樣傻的人,本不想救,但秉承著順手的想法,還是救了人……]

    [一九七三年八月十八日,又見到那人,一個人坐在河邊發呆,我知道她的事,只覺得她這樣的性格大約這輩子也出不了頭……]

    [一九七三年八月三十日,今日想起山上那株惠蘭,於是特意持具去挖,卻沒想到見到了有趣的事,導致我對她開始有點轉念,希望她能成功。]

    [一九七三年九月二十一日,今日發生了一件事,我把她嚇哭了,回來特意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依然丰神俊朗,不要臉的誇讚了自己又想起了白天被我嚇哭的人,忽然想起了在家時母親養過的一隻兔子,那隻兔子眼睛也是紅紅的,整天都縮在角落裡怕這怕那,以前覺得無趣,現在想想竟也覺得有幾分可愛。]

    [一九七四年三月十二日,昨日夜裡做了夢,想起了一些往事,因為某些原因不便多言,忽然腦子裡又想起了那人,忽覺古人誠不欺我,飲食男女,人之常情。]

    ……

    [一九七四年七月三日,我與她成婚了,真是個可愛的姑娘。]

    ……

    [一九七五年三月九日,夜裡夢魘,醒來看到她,睡得很沉,心裡不太開心,於是把她弄醒,被罵了。]

    ……

    [一九七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她偷偷喝了我的茶,因為晚上我聞見了味道,她以為我不知道,明天再給她泡一壺,免得又惦記起來。]

    ……

    [一九七七年三月九日,阿舟第一次問我孩子的事,讓我不禁回憶起故去的往事,總覺得跟著我的小孩大概不怎麼幸運。]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十七日,阿舟高考,以她的水平應該不成問題,果然回來默寫了試卷和答案,我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可以過,但我不太想她那麼順利,人生應該要有點起伏,等過幾天再告訴她。]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五日,今天得到了一個驚天的消息,阿舟懷孕了,我不知道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總之心情很是複雜,夜裡一個人出去走了走,看到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她』來,還是覺得不妥,可到家看到沉睡的人,又覺得阿舟太過可愛,若有一個像她似的女兒許也是一件幸事……]

    ……

    [一九七九年十月十八日……]

    ……

    [一九八零年三月一日……]

    ……

    [兩千年六月九日……]

    ……

    戚靜舟看到最後,最終還是輕輕合上筆記本,她側頭看向隔著一扇門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的人,低頭泣不成聲。

    ……

    舟回到星空,這一世的情感如潮湧般褪去,記憶的五彩斑斕以極快的速度褪去,最後變成了一幅幅黑白的定格畫。

    雖然知道會這樣,但舟還是忍不住傷心了一瞬,轉瞬卻早已變成了真正的舟。

    靈書飛了過來,舟打開之《知青愛情》頁,她原本是想看評分的,卻無意中瞄見了簡介頁緩緩浮出的一大段文字,她好奇去看,卻愣住了。

    舟不敢置信看向靈書。

    「孔鳳嬰是??」

    那一行字介紹的正是孔鳳嬰前世的生平,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慘絕人寰,短短三十幾年的人生,前半生在痛苦與黑暗中掙扎,後半生在權利與算計中逢生,人生至暗,幾乎是光都透不進來的深沉,唯一的牽掛就是親妹妹,可卻早在他十七歲時撒手人寰,從此孤家寡人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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