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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44:48 作者: 晴空藍兮
    那邊又是一陣沉默。

    沈清手心裡是全汗,捏著話筒濕濕冷冷的,只想快點結束通話。

    幸好許傾玦先說話了:「我正在外面談事情,有什麼事晚一點再說。」

    「……好。」沈清突然覺得鼻尖一酸,連忙說:「拜拜。」

    來不及聽他的回應,匆匆掛了電話,她用被子蒙著臉,開始無聲地流淚。小腹仍在痛,可心也在一陣陣地鈍痛。他那樣冷淡的語氣,在最脆弱的時候聽來,卻是比任何利器都還要鋒利千倍萬倍。

    可是,他並不知道她病了,不是嗎?這又怎麼能怪他呢?

    電話里,她竭力地忍住,只是不想讓他發現。因為她不知道時至今日,自己是否還有向他撒嬌訴苦的權力……

    同一時間,許傾玦握著手機站在窗口久久不說話。剛才電話里,沈清的語調似乎有些異常。

    這時,身後傳來微微低沉卻很有磁性的女性嗓音:「那就是讓我的工作被迫拖延了一年的人嗎?」

    許傾玦側身,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淡淡道:「林小姐要關心的應該只是設計工作。」

    一臉清純得仿佛還是大學生的女子卻不以為然繼續笑著問:「為什麼不把許太太一起帶來,畢竟有她參與會更加理想。」

    墨鏡後的眼眸微垂,「她還不知道這件事。」

    「傳聞不如見面。許先生竟然還是細心浪漫的人!」這一回,笑意更濃。

    許傾玦在椅子裡坐下,臉上依舊淡淡地,指節輕叩桌面,狀似無意地回道:「遠在澳洲的那位方先生,據說也異常細心,是麼?」

    沙發上的女子突然變了臉色,潔白細碎的牙齒咬了咬嘴唇,語音輕微顫抖:「你認識他?」

    「林小姐以為當初是誰向我推薦了你?」

    屋頂淡黃的燈光溫柔地灑下來,照亮了臨窗而坐的那道黑色身影,微微挑高的眉角為原本英俊卻冷漠的臉增添了一分生動。

    林清揚垂下長而密的睫毛,心中五味雜陳。原來,她還是無意中受了「他」的恩惠。

    坐在桌前的許傾玦輕咳一聲,喚回她的神思。

    「林小姐,可以具體談你的構想了嗎?」

    翻開設計書,林清揚收了心神,導入正題:「整個空間將以藍色為主……」

    一個半小時之後,林清揚完成初步介紹工作,起身告辭。

    臨出門時,她停下來說:「藍色,是許太太最喜歡的顏色吧!許先生,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在和她講電話時,你臉上的神情有多麼溫柔?」

    話音落了,那張冰山般的臉終於微微一動,露出可疑的尷尬,林清揚這才得意地打道回府。

    休息時間談工作,而且又被他揭開了傷神的往事,怎麼說也得扳回一城才行!

    好不容易昏昏睡著,不知過了多久,沈清又被腹間痛楚擾醒。

    根據以往經驗,最多持續兩三個小時便會慢慢好轉。可是今天由於吃了冰冷食物的緣故,腹痛竟變得無休無止。抬手摸到眼角,還有些淚痕沒幹,冰冰涼涼的。

    不清楚這裡有沒有暖水袋,加上全身無力,沈清也只好靜靜躺著。

    這時電話又響了,接起才知仍是許傾玦。抬眼看鐘,距離上次通話不過短短三個小時。

    「你在做什麼?」這一次,他劈頭就問。

    沈清思維有點不清楚,想了一下,才說:「要睡覺了。」

    「才六點就睡覺?」明顯懷疑的語氣。

    沈清手背抵上額頭,感覺昏昏沉沉的,有力無氣地「嗯」了一聲。

    那邊頓了一下,低低的聲音傳來:「……是不是病了?」

    微微一怔。他終於還是發覺了!

    「……沒有。」她蜷著身子,咬牙道,不穩的氣息卻出賣了她。

    一貫冷淡的聲音突然有了起伏,帶著怒意和不易察覺的擔心,被壓低了吼了過來:「不許說慌!」

    「真的沒有……」她就是不肯承認,卻又忍不住低聲喘息。

    聲音聽得真切,許傾玦真的開始急了,又問:「曼林不在家?」

    「……出去了。」什麼時候說話都成了費力的事?

    「你等著!」

    「……嗯?」

    沈清還沒反應過來,那頭已「咔」地一下掛斷了。

    他讓她等?

    ……等什麼?

    沈清想不明白,唯一知道的是又可以放肆用力地喘氣了。

    半個小時後,門鈴大作。

    沈清一驚,腦中首先閃過的是那張英俊的臉。可是轉而又笑自己傻,即使飛來也沒這樣快的速度啊!果然是痛糊塗了。

    對方按得十萬火急,她只好硬撐著一步一停地過去開門。第一次痛恨起許傾玦來----為什麼好端端要住那麼大的房子!

    看著可視電話,她愣住。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全都不認識。

    「我們是總裁的秘書和助手。請問許太太有什麼不舒服嗎?需不需要立刻去醫院?」

    沈清撐著牆壁開門,痛得直不起腰,只能狼狽而尷尬地看著他們,搖搖頭。

    女秘書看了看她,轉頭和男助手小聲說了句,然後進屋關上門。

    扶沈清坐上沙發後,她問:「您哪裡痛?」

    聽沈清皺眉說了原委後,她邊撥電話邊到廚房倒了杯熱水遞過來。

    「我已經通知送東西過來,請忍一忍。」

    沈清一邊道謝一邊覺得愧疚。一個人的事,卻要勞動這麼多許氏的員工。許傾玦這樣不知算不算公器私用?

    很快,止疼片、暖水袋全部送到。沈清當著女秘書的面吃了藥躺上床,口口聲聲保證有了好轉,一行人才離開。

    抱著溫暖的水袋,沈清蜷在被子裡,臨睡前想到了剛才電話里許傾玦著急的語氣。

    原來,時隔這些日夜,他仍在第一時間關心著她。

    隔著大半個地球,他也能給她溫暖。

    終於能夠安穩睡去。再醒來,天已大亮,這一覺竟睡足十二個小時。

    沈清動了動身子,疼痛早在不知不覺間消退,那個冷掉的暖水袋也不知何時被自己推到了被子外。

    轉頭看鐘的時候才發現聽筒被放在枕邊一整夜。沈清想到,可能是昨晚許傾玦掛斷得太突然,自己握著聽筒思索著他那句不清不楚的話,後來又專心對付腹痛去了,居然忘了重新掛上。

    將聽筒歸回原位,她又躺了一會才去浴室洗漱。

    剛洗了臉,鈴聲便響起來。

    匆匆忙忙跑去接,還沒出聲, 盛大的怒意就撲面而來!

    「你到底在幹什麼!」

    沈清一愣。是許傾玦的聲音。

    可是,又不太像他的聲音。

    因為她從沒聽過他用這種語調說話。簡直是非常生氣地在吼她!

    「我……在洗臉。」她小聲說。

    那頭停頓了一下,像是長長舒了口氣。

    然後,她才聽他問:「為什麼整晚都在占線?」

    「我忘了掛上電話。」

    原來是這樣。

    只是忘了。

    許傾玦坐在椅子裡,左手握拳抵在眉心,之前緊繃的身體終於緩緩放鬆下來。雖然之前已經得到秘書打來電話的證實,證明她只是生理痛,吃了藥已經好轉並睡下了,但在發覺整晚都打不通她電話的時候,他還是不免設想了很多種可能……

    原以為她又回到他身邊,一切又都觸手可及。

    可是再一次,僅僅因為地理距離的相隔,因為這樣的突發事件,他感到惶恐不安。

    他不在她身邊,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察覺她的喜樂苦痛,更加鞭長莫及不能為她做任何事。

    一整晚,聽著電話里的忙音,他幾乎又陷入當初失去她的那一段綿密而令人窒息的痛苦裡。

    許久,沈清才聽見他聲音低啞地說:「沒事就好。」和之前的語氣判若兩人,疲憊不堪。

    「嗯,已經好了,正準備去上班。」

    「再見。」

    「……拜拜。」

    掛了電話,沈清才想起,昨晚安排公司人前來探望時,他那邊分明應該已是凌晨。剛才又說整晚電話不通,莫非為掛個電話確定她安然無恙,他整夜未睡?

    整理皮包的時候,發現手機早已沒電自動關機。她拉開床頭櫃抽屜去拿充電器,卻意外發現一小盒磁帶,是電話答錄機用的。

    其實之前她就奇怪過,明明臥室里裝著答錄機,可是偏偏只是擺在那裡,完全沒有用到。回想剛才許傾玦沖天的怒氣,又想到自己整天不在家,把它裝上應該更方便些,於是沈清坐在床邊將磁帶放進去,插上電源。

    機器傳來「嘶嘶」的輕微運轉聲,亮起的屏幕上顯出提示,詢問存在磁帶上的原有留言是否需要清洗掉。

    沈清隨手按了播放鍵,想確定裡面內容是否重要。

    第一通留言開啟。

    明明已經接通,卻是一陣很長時間的安靜,時間久得幾乎令人懷疑是否是盤空帶。

    就在沈清開始疑惑的時候,裡面傳來細小的動靜,然後,她聽見一個女人聲音輕顫著響起:「……對不起,許傾玦。對不起……」

    她的心一陣狂跳。

    那是她的聲音!

    不自覺握在一起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留言機在繼續運轉:「……我想,我沒辦法回去了……真的……請不要來找我,我想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想留在英國……我不能回去……有些事我需要好好想想……真的對不起。」

    「滴----」的一聲,很突兀地,留言結束。

    沈清坐在床沿,臉色發白。

    那段故作鎮定的,無語無倫的話,確確實實是一年前從她口裡說出來的。

    如果沒有重聽一遍,她幾乎已經忘了當時是這樣說的。

    只記得說了無數個「對不起」。因為,她確實覺得對不起他。

    說完之後,她就立刻掛了電話,不給自己任何機會,毅然決然地從此切斷和他的所有聯繫。

    所以,最後那句「對不起」連尾音都沒說完整,便斷了。

    沈清愣在那裡,萬萬沒想到竟有機會聽見這段留言。她顫了一下,想站起來關掉機器,卻在手指觸碰到按鍵之前硬生生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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