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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06:36 作者: 凌衍
於是他那枯竭乾涸的心也開始跳動,隨著她那天真過妄的語氣,一下一下地跳動,直到後來在驛館之外,再度重逢。
她認不出他,卻紅了眼地攥著他的衣袖求他相助——那是他藏在心底多少年的月華,如今竟肯落到他的指尖。
如他在心中痴痴拜望多少年的神與仙,那一夜成了他的大幸。
是她,他才肯應下一夜驛館之中的迷亂。
平生不知歡喜,遇她才生歡喜。
是千金一諾,是九死未悔。
謝不傾眼中不知多少溫和,若是明棠側身看他,恐怕正能逮住這一眼的深邃溫柔,只可惜她此刻心中只記掛著明家之局,半點注意不到謝不傾。
縱使一直彎著腰身難免疲倦,謝不傾卻也捨不得起身半分,只覺得若天地只剩下這一瞬,倒也不錯。
他隨意跽坐在明棠身側,半撐著頭,仍舊將明棠半邊都籠在自己懷中,就這般看著她。
桌案上的綠紗燈一團瑩瑩微光,將兩人都籠罩在燈下,鳴琴正端了一盞明棠每日這個時候都要喝的滋補燕窩推開了書房的門,便瞧見那兩個相依相偎的身影。
明棠嬌小,被謝不傾在身側後將她整個籠進自己的懷中,仿佛天生契合。
一團瑩瑩暖光將二人都籠罩其中,如夢似幻,鳴琴都怕自己的呼吸將他二人打攪,便將燕窩悄悄放在門邊的小桌案上,為他二人闔上了門。
「我想得極明白了。」明棠忽然將手中的筆放下,一面抬頭下意識去尋謝不傾,一面說道:「害人的事情,看既得利益者便。二房絕後,能受利者……」
她正這般說著,便一下子瞧見謝不傾的臉就在身側極近的地方,不由得收了聲。
這位權傾天下的九千歲就在她的身邊,將她籠在自己伸手就能環住的範圍內,仿佛將她罩在他的羽翼下。
而他的眼睫微垂著,在淡淡的燈下灑落一點點暗色的陰影。
謝不傾睡著了。
明棠下意識連呼吸都放輕了,有些愣愣地想,以他的機警,不應當在這裡都能睡著才是,甚至連她說話都不曾醒過來。
他的呼吸輕輕,明棠甚至能感知到身後胸膛里心臟的沉穩跳動。
她不曾在這般清醒平和下看過謝不傾,目光從他稜角分明的眉目輪廓上划過,最後落在他眼下一點點烏沉下。
睡不好,才生這般烏沉。
謝不傾大抵是真的累了,她這屋中又時常點著安神靜氣的香,叫人容易沉眠。
明棠原不覺得冷,這會兒卻不知怎的,下意識將自己夜裡看書時備著的絨毯抽了出來。
若非那絨毯沒生眼,這會兒恐怕要與明棠大眼瞪小眼。
明棠看了看手裡的絨毯,看了又看,最終還是虛虛地披在謝不傾的身上。
而她又見謝不傾的髮髻束得有些緊了,遂又輕輕抽了玉簪。
謝不傾的發散落下來,將他皮相上那一點兒凶煞之氣一同化去了,只餘下溫潤。
他若不開口不睜眼,皮相其實甚是溫潤如玉,但又與小皇帝那樣的纖纖玉質不同,他如墨玉古樸沉斂,靜默而不生輝,百川入海。
桌案邊的博山爐一點青煙裊裊,如同飛鶴似的在他背後盤旋,愈發顯得他沉靜至極。
明棠定定地看了很一會兒,然後才驚覺自己看的時間有些長了。
但謝不傾現下睡了,也察覺不到她在看,明棠遂允自己多看幾眼。
卻不想謝不傾忽然睜開了眼,那眼中哪有半分睡意?
「怎麼,是擔心本督著涼?」謝不傾坐沒坐相地往旁邊一倚,伸手去勾弄明棠的手指,一面攏了攏身上的絨毯,又伸手撥開鬢角的發,愈發顯得眉飛入鬢。
明棠心中一頓,不知如何作答。
謝不傾也不要她立刻回答,只是戲謔地看著她。
這男人今日穿的緋衣像只花蝴蝶,又披散著長發,如同騙人靈魂的精魄。
明棠想了想,面不紅心不跳地說道:「不是,絨毯生了眼和腿,自己爬到你身上去了。」
謝不傾從沒聽過這樣荒謬的藉口,只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又仿佛格外可愛幾分,眼角都染了些笑意:「是麼,那還請明世子給本督瞧瞧這生了眼的絨毯眼睛與四肢都在何處?」
明棠便伸手要去取這絨毯,心想著乾脆用筆在上頭畫兩個大圓就是眼睛,再牽出四條墨線來,就是四肢了。
倒不想她才伸手,謝不傾也伸了手,於是她反而一整個撲到謝不傾的懷中去了,成了個投懷送抱。
謝不傾一手攬了她的腰肢,另一手便去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的下唇上輕輕摩挲:「明世子究竟吃了什麼靈丹妙藥,連這樣的妙言也說得出口。」
明棠頂道:「吃了『妙語連珠丸』。」
「這是什麼丸藥,這樣新鮮?」謝不傾眉眼一彎。
「《丹記》第十九頁第二方,就是『妙語連珠丸』。」
《丹記》乃是相當雜且偏僻的一本雜書,其上確實記載了一些有用的丹方,不過大部分都是作者閒暇時候胡謅所作,奇思妙想,什麼人間不存在的丹藥作者也歸納其中。
明棠遂確實看過《丹記》,但她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記不住那些亂七八糟的丹藥之中是否有那「妙語連珠丸」,不過只是隨口胡謅。
「唔?果然如此?」謝不傾眼中的笑意愈發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