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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06:36 作者: 凌衍
    明棠不知。

    她分明已經站在自己的心扉之外,卻裹足不前,不敢往前再進一步,不敢去看那是誰。

    *

    明棠忽然從夢中醒來,迷迷糊糊地伸手往旁邊,下意識去抓那件要抱在懷裡才能睡著的狐裘。

    卻不曾碰到那一件軟軟的狐裘,只摸了一懷的溫軟堅硬。

    有人將她抱在懷中,將她嵌在自己的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溫柔的氣息灑在她的發邊。

    抱著她,沉在一室的溫和黑暗裡。

    他似乎被明棠的動作所驚擾,手下意識的收緊了些,微微有些喑啞的嗓音響起:「怎麼了?」

    像是鴉羽搔過耳畔,一點點麻癢。

    滿懷的冷檀香氣,是謝不傾。

    他幾時來了?

    明棠渾然不知。

    不知怎的,飛雲那一句「九陰絕脈」已在耳畔。

    她幾乎衝口而出一句:「飛雲先生告訴你什麼了?」

    謝不傾似乎困意頗濃,聲音之中帶著些微微的倦色。

    他將人摟得更緊了些,叫二人的氣息都纏在一處:「飛雲不是本督的部下,只算是個用人情換回來的友人,並不如同其他人一般需要日日向本督匯報。明世子是擔心什麼秘密又叫她發現了?」

    如同往常一般慵懶戲謔,卻叫明棠覺得,這般情形,滿懷的安靜靜謐,一室的溫柔平緩,日後恐怕也再難見到了。

    她並未多言,只是倏忽沉默下來。

    謝不傾察覺出她今夜的情緒有些不妥,彈指一揮,將桌案邊的燈點了起來,一點微弱的光頓時照亮了周遭的紗帳。

    明棠下意識看他,朦朦朧朧的,依稀可見眼前人深邃的眉目輪廓,和那雙好似何時都明亮的眼。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將那名貴的絲綢錦緞都蹂躪成一團糟。

    謝不傾瞧見她似乎恍然有些不知歸處的茫然無模樣,心下微微一軟,低頭在她的額間落下一個輕輕的吻:「這般大了,還夢魘?」

    他以為她是做了噩夢,嚇了醒來。

    明棠卻還記得方才夢中夢見什麼。

    她沒夢見如同往常一般的噩夢夢魘,只夢見二人當初驛館的初遇。

    卻不知是當真如同她夢中一般,謝不傾曾在二樓眺望過她的身影;

    亦或是她的夢境悠悠,潛意識裡的日思夜想,從她的發夢深處溢出。

    可是明棠卻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垂下眼來,不與他的目光對視,輕輕地應了一句「嗯。」

    謝不傾揉亂了她的鬢髮,平素里說話夾槍帶棒的人,這會子聲音之中都似乎帶了幾分誘哄安撫。

    「夜深了,你這兩日來回的為著你阿姐的事情奔波,早些休息才是。」

    謝不傾這般溫聲細語地哄她,反倒只叫她心底更為酸軟。

    她嘆氣,點了點頭。

    謝不傾便又將那一點燈火吹去。

    但明棠卻早已經沒了睡意。

    她反覆地想起,方才滿面信心地跟著飛雲,欲從她的身上學得強身健體的功夫,甚至也能學一學她的無相神功,卻從她的口中聽得九陰絕脈的時候。

    就在那一刻,她還在滿腹希冀地想著前路如何,而一道天塹卻忽然斬下,將她那條原本就滿路荊棘的前程斬得破碎流離。

    明棠已經沒有前路了。

    她的來路一片漆黑,將來也已然斷絕。

    這樣寂靜的夜裡,她聽見謝不傾輕輕的呼吸聲,也聽得自己一下比一下更沉下去的心跳。

    明棠有那麼一刻,腦海之中甚至一片空白。

    她什麼也不想,只想起周遭夜裡,隨著春意湧起的淡淡蟲鳴;

    想起彼時星光月華,如同流瀉匹練一般將人籠罩;

    想起這屋中院子裡的一草一木;

    想起當初剛剛抵達上京城之時,懷著滿肚子前世里的記憶,誓要將此角的天翻地覆的豪情壯志。

    ……

    太多太多,而這一切都好似在那一句九陰絕脈之中被擊潰得粉碎。

    明棠無聲地閉上了眼。

    她又不知自己究竟心中想著什麼,只能順從著身體的本能,輕輕地依偎在這溫暖的懷抱胸膛。

    太溫暖,甚至叫明棠也生出些不該有的依戀。

    就好似那隨著春意湧起的淡淡蟲鳴;

    好似那滿院的月華如雪;

    好似那天南海北;

    好似那九州萬象;

    亦好似這人的懷中。

    一切都將與自己無關。

    她彼時何等意氣,只覺得自己重來一世,必將叫所有人都付出代價,可如今必要中道崩殂,再也等不到了。

    明棠無聲地在這夜裡合上雙眼,卻控制不住那搖搖欲墜的淚從眼角落下,悄悄的打濕了他的衣襟。

    她知道謝不傾武藝高超,一舉一動都能驚擾到他,不敢叫他察覺,甚至不敢顫動一下。

    可那淚水總是越淌越多。

    傷心?

    亦或是不甘心?

    明棠鮮少有這般整個腦海都亂亂的時候,已經再難思考這一切,心中一片空白地清醒著。

    謝不傾卻忽然起了身。

    明棠一驚,只怕是自己夜裡哭泣驚擾到了他,在夜色里手忙腳亂地擦去眼角的淚水,強撐著說了一句:「剛才做了噩夢,有些睡不著——」

    謝不傾卻捧著她的臉,將她從榻上扶了起來,細細地將她眼角的淚水吻去:「做個噩夢,怕什麼?本督在,什麼噩夢也成不了真,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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