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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06:36 作者: 凌衍
那時候她被擄走,並非徑直被帶去的金宮,而是在外頭又輾轉了幾月。
等她到了金宮的時候,她已不知上京城的情形,更不知明家也已然覆滅,只瞧見昔日矜貴冷眼的明大娘子明宜宓亦成了這煙花風塵之地的小魁首——她的清冷出塵,便是在這煙花之地也不染分毫艷俗。
而她顯然已經在此處安定下來,不見任何不適侷促之色。
在明棠苦苦求死的那些日子裡,是明宜宓一直撐著她、逼著她往前走。她是明棠在金宮之中唯一的港灣,即便當時沒有意識到,如今想來,卻也是她一直在撐著自己活下去。
不知多少次,明棠都在心底感慨過,便是這樣困窘艱難的處境,明宜宓竟也沒有半分脆弱。
而明棠如今才意識到,她這位阿姊,比她還更是個自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士族貴女,被擄到這樣的煙花之地,做了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的風塵女又怎能堅強,又會堅強到哪裡去呢?
她怎會不害怕?
她必然不是不害怕的,只是顧念著還有她這個更小的姊妹,不敢在她的面前露出絲毫怯弱,生怕勾得她又再生死志。
明棠不由得喉頭一酸。
她握緊了明宜宓顫抖的雙手,沉著嗓音說道:「阿姊,莫怕。不曾有那些骯髒污垢的事情發生,那些事情日後也絕不會發生在阿姊的身上,我不允。只要有我還活著一日,便絕不允准那樣的事情發生。」
家國大亂又如何,明棠自知自己抵不過時代洪流,也攔不住大廈傾頹,卻總要勉勵保住自己想要護住的人。
明宜宓,上輩子在那樣骯髒惡臭的地方,是她一直護著自己;如今也輪到有上一世記憶的自己先強大起來,保護著這柔軟又堅強的女郎。
明棠雖然與明宜宓親近,兩人卻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血親關係,這還是明棠頭一回這樣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溫柔的熱度從兩人相連的手掌上傳過來,明宜宓察覺到她的堅定,那些恐懼感才稍稍地退下一些。
「我讓阿姊將此事告訴四嬸娘和大長公主,並不是為了將此事透露出去,而是她二人一人是你的母親,一人是你的外祖母。
這世上沒有人會比親人更加在乎你,更加照顧你。有人這般暗算你,她們也只會心疼你,並不會和外頭的那些人一般聽風就是雨,為著這一點虛無縹緲的清譽,便將你逼入死地,更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
我的意思是,四嬸娘與長公主手中的力量更強,總比我們兩人在暗地裡悄悄查探這件事要強,若能早一日查出來這些人是誰,阿姊也能早一日放下心來,你說可是?」
明棠細細地同她說,因為知曉明宜宓如今還有些沉浸在昨夜的驚擾之中,故人事情都掰開揉碎了同她講,細細地勸她。
有親人在身邊,明宜宓慌亂的思緒也漸漸穩定下來,細細思索了她說的話,只覺得此話確實有理。
明棠便將裝著花箋的香囊先交回到她的手中:「此物乃是重要的物證,阿姊儘管將此物帶去。若是有能人異士,便可叫那些人抄錄一份字跡相同的花箋送來給我,我再托人出去查探,多方人找著,總比一個人悶頭找要多些助力。」
這般叮囑,著實盡了心意了。
明宜宓點了頭。
她終於冷靜下來,抬頭看著面前明棠微微透露出幾分擔憂與安撫的明棠,一時間百感交集。
她還記得之前自己吃了毒菌子的事情,她這棠弟分明自己身子不好,卻也連夜趕到她的院子之中,幫她抓住了鬼鬼祟祟的內鬼;甚至為了攔著她用簪子傷人傷己,一把奪過,反而傷了自己的掌心,從頭至尾卻不曾說過一句。
後來自己屢感不適,明棠對她的關懷也從未弄虛作假,常常叮囑她若是腿腳不適,定要去找人看診,這般心意實在難得。
實則他們二人並非立場相同,但明棠因著她對她剛剛回府時的善意,從始至終從未對她設防。如此這些事情,更是事事為她考量打算。
上京城之中波雲詭譎,權勢薰陶下人人爭鬥,不說昔日的至交也可能成為旁人手中的利劍,便是自家姐妹也時常互相陷害,兄弟鬩牆。
想到母親和外祖母永遠都會在自己的身邊,明棠也始終如同母親和外祖母一般對她百般照顧,明宜宓終究紅了眼眶,反握回去,緊緊地握住明棠的手:「得親如此,夫復何求!」
*
屋中的事情,那被攔在外頭的兩個男人自然不曉得。
魏輕被攔在外頭,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轉,可是瞧見那從龍女衛拾月就站門口如同門神一般守著,他也不敢貿然闖進去,生怕惹了身邊這尊大佛的不痛快。
只是他滿心都記掛著明宜宓,故而忍不住一直在外頭的院子裡走來走去。
謝不傾則從頭至尾也不是因著這件事情上心,不過是愛屋及烏,明棠關懷自己的阿姊,他便順路跟著明棠一塊過來罷了。
如今被攔在外頭,他也不過就是自己尋了個石椅坐下,懶散地撐著頭,漫不經心地看著屋子門口,想她二人究竟要談到何時結束。
魏輕繞得他頭疼眼煩,謝不傾禁不住問道:「轉什麼?有什麼事這樣焦灼?你是身上長了釘子了,不能坐下?」
魏輕勉強坐下了,可不到一會兒又站了起來繼續轉圈,一邊嘆息道:「大人興許不懂,我這心中實在擔憂,一會兒見不到她,我便難過的很。叫我如此這般等著,簡直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