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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06:36 作者: 凌衍
鳴琴在心中不住地又罵又恨這上京城,急得落淚,又想起來之前謝不傾命西廠送來的藥丸里有不少應對明棠冬日舊疾的藥,連忙翻箱倒櫃地去尋,化開給她喝了,再將她抱回暖榻上歇著。
藥也不能立馬見效,明棠到半夜還是燒了起來,鳴琴衣不解帶地守著為她擦汗降溫,偶爾聽見明棠低低的一兩聲呢喃。
她道:「既如此,又何必分這些心思在我身上?」
鳴琴初時並未聽清,下意識應了一聲,便又聽見明棠模模糊糊地嘆氣:「山下有沒有富商巨賈住著,原也不重要。那煙火之絢麗,必是瀏陽官造才能做出來的模樣。敕造的煙火,富商巨賈便是斥巨資也買不到,我原以為,總是給我一人看的……」
鳴琴有些不大懂,她並不知道小年夜明棠與謝不傾同賞煙火一事。
「小郎?怎麼了?」
鳴琴俯身到她身邊,聽她的囈語。
但明棠卻不再說了。
她皺起了眉頭,只反反覆覆地道:「罷了。」
總是她想的太多,罷了。
*
而此時南下的官道上,正有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疾馳。
月色昏沉,夜風冷厲。
個個身懷絕世武藝的從龍衛,現下或裝成行走的腳商小販遠遠跟著,或隱著身形跟在馬車之後,或裝作尋常鏢人騎馬領頭。
連從龍衛之中武藝最精湛的從龍衛「天」,大宗師奉天,如今看上去也不過只是個普通馬夫,奮力鞭策馬兒。
一行人在黑沉的夜色下如此匆忙行進,已經是日夜兼程兩日,跑死數匹快馬。
但耽擱不得,一點兒都耽擱不得。
兩日日夜兼程,幾乎從未停歇,終於勉強進了豫州附近,再往前一兩日,便能到江州宣城之境,彼時再轉水路逆流而上,進巴蜀南疆地界,這才可稍稍安心一二。
戴著斗笠的黃巾這兩日疾馳,險些將他舊日的哮喘顛簸出來,輕聲咳嗽兩聲,終於是忍不住小聲說起:「要是針不金在,還能給我開兩丸潤喉的藥丸。」
針不金是他們從龍衛之間的代號黑話,對應的正是「拾」字,代指拾月。
他身邊的從龍衛忍不住瞪他一眼,小聲道:「你要死別帶上我,針不金有自個兒的任務在,誰顧得上你吃不吃丸藥?」
黃巾再大咳幾聲,也不敢多說,只是嘆氣。
他們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的,說話聲音其實細小,常人未必能聽見,但這時馬車之中,卻響起另一個憊懶沙啞卻仍積威深重的聲音:「你有武藝傍身,她跟著你做什麼?你不吃那些丸藥便會死?」
言下之意,黃巾不會死,而另一位嬌弱金貴的主兒卻會因拾月守著而死。
這是這兩日裡,馬車中人說的唯一一句話。
馬車之中,正是密室之中不見人影的謝不傾。
他幾日前便毒發得厲害,送了明棠回明府之後,便打算閉關療毒。
但療毒之法同樣無用,謝不傾當機立斷,定下主意南下尋人解毒。
一得到那人蹤跡,謝不傾便立即趁著夜色南下,早出了上京城門。
他體內的毒素累積數年,這一回更是來勢洶洶,謝不傾在馬車之中大多數時候是昏睡著的,這還是他第一次醒過來。
眾人聞言臉色皆是一喜,可聽出謝不傾的憊懶沙啞,又禁不住擔憂起來。
黃巾也顧不上自己了,只問起:「大人可還好?」
謝不傾輕咳了兩聲,這才說道:「死不了,奉水來。」
立即有人將馬匹上掛著的水囊遞進馬車。
車簾兒被打了起來,謝不傾的手接過了那水囊。
黃巾正好側目,瞧見他的手背上青黑之色瀰漫,那毒氣必然已經散入全身,心神一緊,頓生擔憂。
謝不傾卻吩咐:「繼續走罷。」
主子既已開口,從龍衛們自然也不敢忤逆,一行人又融入漆黑夜色之中,繼續行進。
可聽著馬車之中漸漸傳來的越來越密的咳聲,眾人心下皆是沉了又沉,連平素里最愛說話的黃巾都不再多言,氣氛愈加苦悶沉肅。
而正埋頭苦行時,奉天卻陡然一勒馬頭:「有埋伏。」
他是眾人之中,除卻謝不傾之外唯一的大宗師,他一開口,眾人便齊齊警戒起來。
前頭黑黢黢的樹林宛如張開的妖物巨口,似乎一口就能夠將他們盡數吞下。
林子裡,漸漸傳來稀稀拉拉的拍手聲,由遠及近。
「不愧是大宗師,隔著這樣遠的距離,竟也能聽出前頭有埋伏。」
一不陰不陽的聲音隨著那拍手聲,從樹林之中緩緩傳來。
這聲音好似妖嬈的女人,帶著一股子讓人慾罷不能的媚意,仿佛能惑人心神。
夜風一吹,半點兒讓人沉醉的香風便好似隨著夜風從樹林之中漫出,像是勾人妖魅的柔荑,纏纏綿綿。
「只不過,再是大宗師,今日也該葬身於此!」
那女聲忽然變得猙獰狠辣,而隨著她話音落下,整個樹林之中,忽然飛射而數千支流光箭矢,帶著鋪天蓋地的殺氣而來。
從龍衛卻也不懼。
謝不傾所遇截殺,又何止一次兩次?
江湖仇敵、朝堂政客,要置他於死地之人如過江之鯽,從龍衛跟隨謝不傾至今,這般場面也早已爛熟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