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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06:36 作者: 凌衍
「那日既是你纏住本督的車馬要獻身,如今卻連伺候人都做不成——你想守住你父親留下的爵位,想為手足報仇,卻只等著旁人來施捨你,捨不得出一點兒力氣?」
他以未出鞘的劍尖挑起明棠的下巴,逼得她對自己對視,挑剔地搖頭:「明三郎,你當認清你的身份。本督為何替你遮掩秘密,你心知肚明,既要伺候本督,就該有個伺候的樣子,難不成本督救你,只是回回為了瞧你這木頭模樣?」
劍壓得明棠生疼,她才驚覺謝不傾不是她的神明——他是上京權勢場的饕餮惡鬼,彈指間就能斷人生死。她明棠不過是他如今瞧著新鮮、纏於指尖的一介玩物,因此給她兩分薄面,為她遮掩秘密,替她收拾明家人;可他若厭了,自己便連一灘稀泥也不如。
他稱自己一句明世子,她就是明世子;
可他換而稱自己明三郎,他就有本事讓她一輩子與世子之位無緣。
謝不傾方才還能捧著她的臉那般摩挲,而如今卻只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這被輕薄過後的一身狼狽,語調涼薄:「若實在不會伺候人,本督可請向春樓的花魁頭牌上門,教教明三郎如何伺候人。」
向春樓,上京城最大的銷魂窟。
明棠不敢置信,謝不傾竟拿她與煙花女子做比?
前世里已然是淪落風塵,今生竟還要學那不入流的活計?
謝不傾卻好似已然洞察她心中所想,執劍在明棠的臉側輕拍,似笑非笑:「有何不同?你的出身更高貴些?」
「犯了事的官宦之女,沒入教坊司者甚眾,其人身份高貴者亦不少,同樣一點朱唇萬人嘗。若明三郎有意去教坊司學,本督也可成全你。」
字字辛辣難堪,可謝不傾說得著實沒錯。
謝不傾的政敵,被抄了家充入教坊司的何止一人二人,明棠若惹惱了他,送她去教坊司也不過動動手指頭的事兒。
於他而言,並無什麼偏幫自己的必要,她既是用獻身封了謝不傾的口,卻連伺候他都做不成,他自然懶怠再替她保守秘密。
交易如此,這原沒錯。
可如此被人踐踏,想起方才自己覺得他宛如拯救自己的神明,明棠只覺得自己天真得可笑,忍不住流了淚,只能低頭:「求大人開恩……下回,下回必會好生伺候。」
一字一句,字字誅心。
謝不傾不置可否地抖了抖衣袖:「最好如此。」
見她低著頭不肯抬頭,哭也不敢哭出聲來,謝不傾又覺得不悅,從懷中取了手帕子,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竟又替她擦淨了。
「自然,你的出身是高貴些,方能留你在本督身邊伺候。你若乖覺,少不得你的好處。你說是也不是,明世子?」
方才的居高臨下似是消失殆盡,他又重新喚她明世子。謝不傾慢條斯理地替她擦去眼淚,語調有幾分溫和,與方才判若兩人。
但明棠心知,他說得再是溫和,言下之意,仍舊是在提醒她該做個聽話溫馴的玩意兒。
她的心屈辱地顫著,卻也逼著自己露出一個乖順的笑來:「是,千歲大人。」
眼見她如此,謝不傾才收了手帕,起身喊鳴琴進來。
鳴琴在門外守著,本就惴惴不安,如今終於得了令進來,一邊連忙行禮,一邊看明棠。
謝不傾微微頷首,受了她的禮,不曾多言,這般便走了。
明棠的目光落在他被自己抓皺的衣襟上,朱紅色的衣袍被不知何時淌出的幾滴眼淚沾濕了一團,可憐巴巴地皺在一起。
如同她那點屈辱可憐的自尊,萬般無用。
她越發深知,手中無權無勢,縱使重活一世,仍舊不過重蹈前世覆轍——她在謝不傾眼中,與以皮肉取悅人的妓子有何分別?
沒有分別,反倒是她昏了頭了,以為這冷酷無情的魔頭是自己的救贖。
鳴琴不知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等謝不傾神出鬼沒地走遠了,才小小聲地問道:「大人方才來做什麼?」
明棠隨意搪塞過去:「拿謝禮罷。」謝不傾取走的脂膏確實是她所做的謝禮,只可惜所託非人。
從某種意義上,謝不傾之言宛如當頭一棒,敲醒了她這尚存天真的腦袋。
誰也沒義務救她,她只能自個兒救自己——將謝不傾當成救贖,她怕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但她是個活人,謝不傾今日這般侮辱叫她清醒,也同樣叫她刻骨銘心。
今時今日他以權勢逼得她將自尊踩於腳下,是她力不如人,她記著了——是謝不傾教她無權無勢撿不起自己的自尊,她總有一日會同他一樣權傾朝野。彼時如此,也叫他嘗嘗這般滋味。
鳴琴不懂內里官司,見明棠好似沒事人似的,也不敢多問了,點了點頭,兢兢業業地去熏她的衣裳了。
明棠只覺得那無孔不入的冷檀香兒似乎還在鼻尖縈繞,想了想,便命鳴琴將熏衣裳的香料換成了檀香。
她認得清自己的身份,不就是伏低做小?既謝不傾喜歡檀香,她便投其所好。
在她能站起來之前,明棠先學會低頭。
若能哄得謝不傾歡心,從他手裡攫取些利益來,才不枉這一場委身屈辱。
*
翌日。
那位飽受明家二房期待的明二郎終於抵達府門。
高老夫人還病著,她不曾發話要開榮德堂等候二郎回府,卻也將西花園裡榴花廳的鑰匙給了二夫人設宴,順便還將自己信重的一等使女玲瓏派了過來,以示對明二郎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