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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06:36 作者: 凌衍
聽他言談,這被打的半死的竟是雙采。
前世里雙采接了她回來,便受老夫人之命,在她院子裡做了大丫頭,後來又被三房的嫡子討去做了通房,極為受寵;更別說她還有大運道,一躍成了真主子,很是風光。如今重來一遭,竟被打成這般模樣。
明棠垂眸打量,見她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都被血污蒙住了,瘦弱的胸脯微微起伏,尚有一口氣。
明棠心念一轉,道:「祖母病中還掛念我,實在慈愛,我身為長房嫡孫,原應在祖母膝下侍疾,只是這幾日我亦病著,恐過了病氣給祖母,這才不曾前去。」
那小廝自是說高老夫人知曉明棠孝心,不會誤會云云,明棠與他打了幾個太極,末了不經意說道:
「素知祖母行事雷厲風行,容不得下人放肆,只是如今府中病者居多,不宜打殺下人。這丫頭罪不至死,我院中亦並無使女伺候,不如將這個使女先遷到我院裡來將養著,日後做個灑掃也好。」
高老夫人並不曾將雙采這等奴僕放在心上,這小廝亦是如此,反正雙采已是個半死人,明棠不說,他也只是隨意將人丟個院落自生自滅,給明棠討去了也無所謂,點了點頭便匆匆走了。
明棠叫鳴琴將她搬進院內,替她把了脈,知曉她只是被鞭打了一頓,渾身血淋淋的,並未傷到根本,好好養些日子便能好。
雙采雙眼緊緊閉著,好似昏死過去了一般。
但明棠看著她一直顫抖的眼睫,悠然道:「你既醒著,便不必裝死。」
雙采還是一動不動,明棠便道:「你這一身傷口雖不致命,卻也要養著的,若真叫他將你丟到下人房去,又髒又擠,生了爛瘡可保不住性命。今日是我救了你的命,自然也隨時能夠拿去,你若想死,便死外頭去,別髒了我的院子,你想好了。」
雙采便睜開了眼。
她惶惶然看了一眼明棠,便見那玉雪一團的小郎君立在陽光下,衝著她抿唇一笑。
她生的好,日頭下照得她熠熠生輝。雪白的狐裘加身,雙采陡然想起那夜榮德堂刺目的紅來。
雙采打了個哆嗦,顧不得渾身疼痛,一下子滾落在地,衝著明棠磕頭:「多謝郎君救命之恩。」
明棠沒答,只是一笑,轉身出了院子,留下滿心空空的雙采。
她又發了呆,憶起小時候被牙婆領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看她面善,點了她做二等使女,她過得如同半個女郎一般,很是快活;
但她也憶起老夫人不由分說命人將她拖下去鞭笞的模樣,想起方才那小廝說她自作主張、挑撥離間所以該死,想起這條命在旁人手裡不過說用就用、說丟就丟,末了竟被這從未看得起的鄉下小郎君撿起。
明府的下人背地裡都說明棠命硬克親,笑話明棠沒爹沒娘,在鄉下養著不受寵愛,她也因此生出輕慢,奉命去接的路上更是常有不耐……但明棠沒要她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滾下淚來,在沾滿血污的臉上沖開兩條溝壑。
*
明棠在大花園裡隨意走走,鳴琴陪著她,路上倒誇她心地善良。雙采那丫頭先前在上京路上倨傲的很,從未將明棠放在眼裡,多有冒犯,明棠竟肯救雙采一命。
明棠笑笑不做聲。
她自然不是什麼良善人,救她不過是因雙采身上確有大運道。
只是這運道還得再往後些時日,不如先將她討到身邊來伺候,一來可盯著她,二來也不必叫高老夫人白得好處。
主僕二人在花園子裡散步,待行至幽靜處,忽而聽得幾個小娘子湊在一起說話的聲音,還有人在嗚嗚咽咽地哭。
那哭得當真肝腸寸斷,抽噎聲時不時響起:「若敏姊姊,我良弟雖是庶出,可難得的孝順聰敏,母親一直將他當作親兒教養,我對他亦十分看顧,只盼著他好好長大,撐起咱們二房的門楣來,誰曾想——誰曾想竟叫那閹人手下的狗給殺了!」
明棠一聽便知,這抽噎的是二房的嫡女,明二娘子,明宜筱。
她口中的良弟,正是昨日出言不遜,被錦衣衛一刀挑飛的明四郎明以良。
至於她口中的「若敏姊姊」,明棠有些耳熟,卻並不記得明府之中有叫這閨名的女郎。
那「若敏」亦有些不忍,悲憤道:「閹黨作亂,連士族子嗣亦隨意打殺,只因冒犯了一件太監賜下來的衣裳?」
明宜筱大哭:「正是如此!那明棠才接回家來,竟就與閹人勾結,害死了我良弟,又氣得祖母頭風發作,先前我聽下人說她生下來便是男生女相,剋死了大伯與大伯娘,連自己的妹妹都剋死了,我還不信,如今我終於信了!」
鳴琴聞言,氣得雙眼冒火,便要上去理論,倒是明棠好整以暇地聽著,還拉住了鳴琴,微微搖頭。
若敏亦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同落淚:「正是如此,當年她被放到鄉下田莊去養病,我家中便以為當年的婚約一筆勾銷,哪能知她還有回來的時候?
我聽你說她不是個良善之人,便央著阿娘退婚,豈料我阿娘說我齊家乃書香門第,斷不肯無故退婚,還罰了我在家中抄書,若非你邀我相見,我恐怕出府都出不得。」
聽到這裡,明棠終於想起來這位「若敏」是誰了。
她的眼眸里浮現出笑意來,沒想到這般快便遇見了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