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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06:36 作者: 凌衍
    「誰來了?慢慢說?」葉夫人扶著高老夫人,木著半張臉,問道。

    那小廝也是兩股戰戰,一面汗如雨下,一面抖抖索索地說道:「錦衣衛開道,引著的是九千歲的車駕,因正門未開,兩位大爺直接叫人將門房給捆了起來,以刀壓著門房開正門。小的正在左近灑掃,見那架勢,立即來報了,如今,如今恐怕到二門了!」

    他這話音剛落,便聽得門帘被人挑開,人還未見,一道溫潤的笑聲便從外頭傳來:「說慢了,已到老夫人堂下了。」

    第5章 聽說明家那小子得了你青眼?

    這嗓子陌生的很,眾人下意識回頭去看,便見廊下一人身著白衣,披著狐裘大氅進屋來,嬌小的身子有些撐不起這氅衣,愈發顯得弱不勝衣。

    其人眉蹙春山,眼顰秋水,生得天生風流艷色,仿佛江南六府十八州的風流雅致都盡在她眉下唇邊。偏生生她眉間一點硃砂痣,既風流多情,亦欺霜賽雪,壓住了那滿目艷麗,生出些傲然不可侵犯來。

    如此容色,竟是個年少郎君。

    她身邊還有個使女提著玲瓏燈站在其後,燈光映著她如瓷似玉的面頰上,那溫潤柔和的笑更顯得熠熠生輝。

    這是……

    眾人驚疑不定,唯獨四夫人從那硃砂痣上認出來了,立即說道:「是棠兒。」

    竟是明棠!

    二夫人抱著么女,看了明棠一眼,便挪過了目光去;三夫人倒是目光緊緊地鎖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露出些驚訝之色來;四夫人衝著她微微點頭,不見熱絡,但也不見敵意。

    明棠由著眾人打量,不曾錯過各方牛鬼蛇神或訝異或憎惡的目光,亦坦然回視。

    這隔世重逢,她也已然想了許多日了。

    明家的日子並不痛快,這偌大的鎮國公府,一如其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腐朽銅臭氣一般,惡臭逼人。

    她尚且是世子的時候,內里吃明家人的虧,外里還要做明府的靶子。身份不慎暴露又逢家國飄搖亂世,明家傾頹以求自保,竟將她迷倒送給皇帝。

    可惜算盤還未打響,送她進宮的馬車便被一夥子江湖人擄去,不過半年,她便成了金宮最炙手可熱的新雛兒。

    風塵幾載,說什麼名滿金宮、艷冠六國,她受的那些苦,院中諸人或多或少皆有一份,便是後來滿手血孽,亦難償心頭血仇。

    如今再與諸位「故人」重逢,明棠很、是、歡、喜。

    她愈是歡喜,唇邊笑容便愈深,燈影搖晃,倒看不清她的眼了。

    葉夫人低頭不與明棠直視,唯獨高老夫人站了起來,手中緊緊地握著葉夫人的手,臉上露出些慈祥的思念來:「多年不見,倒長得這樣大了。」

    明棠笑著頷首。

    明府當年將她趕出去的時候,她還是個宛如奶貓兒一般瘦弱的奶糰子,如今時光匆匆而過,所幸沒死,是應當長得這般大了,也應當叫明府眾人很是失望。

    明棠衝著高老夫人遙遙一拜:「多年不見,祖母亦康健如昔。」

    是應當康健些,否則怎受得住她滿腹的憎惡和恨意?

    高老夫人凝神看了一會兒明棠溫馴謙和的模樣,笑著請她入座,一直沉默不語的葉夫人卻忽然道:「是錦衣衛的大人們送你回府的?」

    葉夫人只覺得一道清潤的目光自她面上拂過,又夾了些妖異之色,那嗓音開了口:「自然,錦衣衛的大人們幫了諸多忙。」

    溫潤潤,甜膩膩,渾然不似個周正郎君說話的語氣。

    葉夫人忍不住瞪她,便瞧見明棠已近在她身側。

    她渾然沒有從鄉下接回來的畏縮害怕,亦無對這闊別數年的高門府邸的畏懼不前,見眾人都看著她,她甚至提起身上的大氅,施施然轉了一圈,翩飛的衣擺如蝶。

    「大人見我衣裳皆濕,知我一片孝順之心,特意賜我沐浴換衣之榮,否則何以這般衣裳齊整地來見祖母?這雪狐裘氅衣,是我從不曾見過的富貴呢。」

    她言笑晏晏,好似天真童稚。

    其實這般衣飾在明府這樣的人家,也不算潑天的富貴,但她這金貴貴的鎮國公府嫡孫,可從未用過這般好物。

    一時之間,榮德堂皆靜了下來。

    二夫人身後跟著個十來歲的半大郎君,滿身的珠翠,聞明棠的話,忍不住嗤笑道:「這般衣裳你也看得上,我有三箱籠,你若想要,只管去我那取,比你的還好。」

    明棠漂亮的眉眼浮起恰到好處的驚訝來,小聲道:「可我喜歡這一件。」

    高老夫人心頭微震,想問衣為哪位大人所賜,但已然不必她開口了,外頭有陰惻惻的聲音傳來:「千歲賜衣,容不得小子輕賤。」

    隨後也不必怎麼言語,錦衣衛皆是做慣了此事的。

    那郎君先前還在二夫人身邊站著,外頭的帘子就叫人掀開了來,飛魚服穿堂而過,腰佩的繡春刀刀尖尚在滴血,下一秒便挑在了他的脖子上,叫他如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滿堂的孩子們嚇得肝膽欲碎,身邊的使女嬤嬤們已然手疾眼快地蒙住了他們的眼。

    但耳尚在,聽得見刀入皮肉的悶響,聽得見被拖出去的哭嚎聲漸遠。

    西廠錦衛,入士族府邸,一樣誰都殺得。

    只是這錦衛沒進過六大姓的門,她們便好似忘了諸般手段了。

    但如今心中再畏再怕,也只能憋著,便是那郎君的嫡母二夫人,如今也只能垂眸入定,不發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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