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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25:41 作者: 白日上樓
    「哈哈哈,同族相殘?」傅元茂猛地大笑起來,似是聽到什麼可笑之事,一張臉紅得充血,身上靈氣暴動。

    「你怎麼不問問,這個前任好族長,害了我傅家多少人?」

    傅元霸臉紅脖子粗,指著他:「你以為自己多好,當初若非你慫恿,我怎會……怎會做下如此錯事!」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竟隔著傅靈佩,如俗世中的潑婦一樣,罵起了街,互相揭起了短。台下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小到少時誰尿褲子了,大到誰搶了誰的靈丹等等,底都掉了個光。

    「夠了。」

    傅靈佩聽了半天,也沒聽到點子上,不耐煩再聽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放開一直用靈力封著的鼻子,一股糙木之香頓時盈滿了鼻尖。她看著毫無所覺的兩人,對著台下,靈力輕輕一握,便將在一旁看戲的傅三抓了上來。

    「還是你先來說吧,傅靈茗。」

    傅三一點都不意外,臉上的神情甚至有些輕鬆。她苦笑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小五?哦,不對,如今你是真君了。」

    「你是說,你趁著與兩位族伯對戰之時,下了花欲染,還是你每日去祭拜二哥之事?」

    ----花欲染?

    台下台上之人不由都嚇了一跳,傅聰箜甚至站了起來,驚詫地看著傅三。她怎麼也想不到,傅三竟然會對族人下手?

    花欲染,名字很美,卻是亂人心志之用。不論何等修為,都防不勝防,極易中招。氣味似青糙香,再尋常不過。

    花欲染剛一開始只是為了培育靈花之用,若有那最難對付的黑岩蟲,用上花欲染,只要一滴混入水中,揮灑到靈田間,這黑岩石便會瞬間大腦崩裂而死。但後來有人發覺,這等藥竟然對人修也能起作用,鬥法之時帶上解藥,再滴下一滴混入空氣中,對手很快便會失卻理智,敗於己手。

    修真者靈力運行得越快,這花欲染行徑血脈,便揮發得越快,心志毀損得就越快。以至於後來因用花欲染尋仇的太多,被修真界禁過一段,只偶爾有些黑市還能拍到有些。

    這傅三,哪裡得來的花欲染,又為何要用花欲染?

    傅元霸搖了搖腦袋,勉強恢復了一絲清醒:「……三兒,為何?」

    他自認待她不薄。

    「是啊,為什麼?」傅靈佩也看著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傅三能從中得了什麼好處?莫非是為了那唯一名額?

    「在二哥死後,我每天都會問自己為什麼。」

    傅三神情冰冷漠然,對族人的議論滿不在乎。

    「每一天,我都在想,二哥究竟做錯了什麼,要得到如此下場。你們都不知道,他有多努力。二哥雖然是單靈根,可靈根資質並不太高,只有七十,可他在歸一派的每一日,每一日都會徒步環山萬里,不用任何一絲靈力,就因為劍修需要打熬身體。」

    「他沒有很高的悟性,歸一派的劍訣許多都詰屈聱牙,艱澀難懂,可他為了弄通弄懂,可以幫前輩辦一年兩年的事,毫無怨言。」

    「他對所有人都真誠,常懷快樂。」

    「這樣一個努力,真誠,純粹的人,可他們為什麼忍心毀了他?」

    「所以,你就要毀了他們?」

    「對,他們早就該死了。」傅三抬起頭來,一雙眼含冰淬雪,「這樣兩個腌臢之人,為什麼還能活著?還活得那麼好?而我的二哥,卻死的那麼淒涼?」

    「……地下那麼冷。」

    原來嗡嗡的議論聲早就停止了,除了夜風颳過樹葉偶爾起的沙沙聲,只有傅三的聲音,透著寒涼,像冰刃一樣刺入傅元霸和傅元茂的心裡。

    沁入骨髓的涼意,讓他們兩個忍不住哆嗦起來。

    「所以,你不懼於與虎謀皮?你就不怕,會傷害到其他的傅家人麼?」

    傅靈佩有些失望,她從來不知道,在傅三心裡,傅二竟是如指路明燈一樣的存在,以至於失去他,讓她性情大變。也或者,前世,正因傅二的存世,才讓傅三永遠慡朗無憂。

    「顧不得了。」傅三抿了抿唇,下巴緊緊收著。

    傅靈佩嗤了聲,嘴唇微動,旁人聽不到她在說什麼,但看得出她在傳音。很快,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迅速出來四人,修為均在築基後期,也是傅家新晉比較有前途的幾個子弟,一女三男,恭恭敬敬地在台下站成一列。

    「拜見真君。」

    「晤。」她頷了頷首,「告訴這位金丹真人,那虎,都做了什麼?」

    「我傅家東南西北四方位,都尋到了這個。」

    四根不起眼的糙精,須上還連著土,其上左邊只有一葉,葉形如針,若不是單獨拿出來,並不算起眼。

    傅三愣了愣,很快便轉過頭去。

    「這清柔糙同氣連枝,列四方位,又以你的花欲染為核,若非我及時派人去,氣機相連之下,花欲染的藥效將擴大一百倍,這高台陣法如何能困得住?我傅家人人癲狂,受損如何會小?這,就是你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報復?」

    「這……不是你傅家該受的責罰麼?」

    一道嗓音輕輕飄落,傅靈佩抬頭,正好對上那深深的法令紋與溫和的眼神。

    「果然是一場好戲,狗咬狗,一嘴毛,還真是不錯。」他啪啪啪地拍了幾下掌,轉向還回不過神來的傅元霸傅元茂兩人:「你們說,是不是?」

    「沈清疇。」傅靈佩眼神一絲波動都無,仿佛早有預料:「等你許久。不過,我沒想到,你竟然也忍得了邋遢了。」

    「傅清和,人活兩世,總要懂得變通些才好。」

    傅靈佩心下一驚,面上卻八風不動,只嘴角翹了翹:「你還真是執著。」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都要與我傅家為難。

    沈清疇輕輕笑了聲,一拂面孔,瞬間變回了原來模樣,身上氣勢節節升高,瞬間攀升為元嬰。

    青袍杳然,一張臉在月色下,更顯得孤高無塵。

    「總有些未了的帳,要算。」他語氣平靜無波,再無此前對傅靈佩種種的求而不得,溫和而淡然,一雙眼似琉璃,仿佛看淡了一切。

    「什麼帳?」

    傅靈佩握了握拳,克制住想要打上去的欲望,這裡都是傅家人,不適合打。看樣子沈清疇是恢復了兩世記憶,但看他此次動作,又有些奇怪,不像是尋仇的,甚至擺下的龍門陣,亦是破洞百出。

    何況,他是如何從小世界出來的?

    不論她心中如何百轉千回,沈清疇都不欲為她解惑,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有時光飛轉,有纏綿情絲,更有頓悟決絕。

    「沈真君,你不是說不會遷怒我傅家其他人?」傅三急急問道。

    沈清疇輕笑了聲:「天真。」

    接著轉頭對著台上兩位僵立著的金丹修士:「兩位世伯,可還記得小侄?」

    傅元霸抖了抖唇,心下起了個可怕的猜測,隨手抓了樣東西撐著,轉頭才發現竟然是傅元茂的胳膊。

    傅元茂隱有所感,直直看向他:「你姓沈?」

    「或許,你們更願意聽到申字。」

    兩人大驚失色,傅元霸一個趔趄站不穩直接坐了下來:「此事,全因我一人所起,與傅家無關。」

    「怎麼會無關呢?」沈清疇撣了撣袖子,看他便像看一個傻子。

    「我申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不也僅僅因為一個姓氏,一面莫須有的鏡子,就被你屠了滿門?」

    「那麼多老弱婦孺,跪在地上求你,你不也未曾手軟過麼?」

    「血流滿地,怕是可以將這元樞城的圈月湖都填滿,你這些年裡,抱著人妻子,心安麼?」

    「我傅家難道就沒有付出?元字輩往上,多少修士折在了裡面?我傅家,斷代了呀。」傅元霸慟叫。

    傅元茂在一旁喃喃著「作孽啊作孽」,唯有傅三,一雙晶眸仍是一片冷然,仿佛早就知曉一般。

    傅靈佩頓住了。

    她萬萬想不到----她此次執意尋求的真相,執意看著事情發展下去,揪出的真相,竟是如此。

    她曾經執著的仇恨,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沈清疇,清仇,原來如此。

    整個傅家,如死寂一般,再無其餘聲響。

    第263章 262.261.1.1

    沈清疇在等,等一個答案。

    為了這個答案,他躊躇了太多年。前世,他不要答案,只要結果,所以傅家滿門盡滅。今世,他卻突然想緩下步子,聽一聽了。

    在滿場死寂里,傅元霸悶著頭冷不丁大笑了起來,笑聲如鼓,落在一片寂夜裡,讓人活生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傅程在台下聽著,恨不得衝上去,祖父……他瘋了。

    傅元霸沒瘋。

    他手肘支著地,重新站了起來,因花欲染運行臉上還有些未褪色的紅光,看向一旁龜縮著的傅元茂,啐了聲:「孬種。」

    時隔多年,傅靈佩似乎又一次看到了曾經執掌傅家多年的傅元霸,除了一頭白髮與常年不順留下的皺紋,竟看起來與前世那個鍺衣自爆的元嬰修士仿佛。

    「傅家當年參與此事的,除卻我與傅元茂,已經死的一個不剩,其他人,都是無辜的。若我倆自盡,你可否放過他們?」傅元霸眼神慈和,看向台下的傅家子弟,突然有些遺憾。

    「放過?」

    沈清疇似是聽到什麼好笑之事,搖搖頭:「沒門。」

    「當初我幼弟尚在襁褓之中,初初滿月,你們又有何人放過他?我沈家幾百口人難道不無辜,你們可有放過他們?」

    「我父與你相交莫逆,將申家真實姓氏告知於你,奉你為座上賓,沒料你轉頭就帶著你傅家上上下下將我沈家生生滅了門,若非有管家幼子相替,我也早就魂歸了遺恨天!」

    「那年我不過三歲,便要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做過乞丐,當過扒手,甚至為了一口吃的與狗爭過食,拿到的第一塊靈石是死人堆里搶的,從來不知飽肚是何滋味,從小與髒污為伍,難道我不無辜?」

    「到現在,你來跟我說無辜?」

    沈清疇嘴角歪成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譏誚,「真可笑。」

    傅靈佩恍然。

    難怪,難怪他潔癖若此,因幼時被人踩到了泥里,有能耐之時,便不想再與髒污為伍。難怪他常有狠絕之色,只因他不狠,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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