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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25:41 作者: 白日上樓
「怎麼了?莽莽撞撞的?驚擾了小姐夫人,有你的好果子吃。」翠柳打起帘子,探出頭對著車把式道。
「前面有馬車壞了,正在檢修,恰好堵住了路口,咱們過不去了。」
小廝探頭看了看,回話道。
蘇妍蹙了蹙眉,京畿郊外說起來不遠,可若不加緊些,日暮之前到不了莊子,就要在外面過夜了。
「可還有其他道路可以走?」聲音清冷,傳出簾外。
車把式一凜,知道是小姐親自過問,拉了拉斗笠看了看天才道:「這裡沒有岔路可以通。小姐若是要返回的話,要走上一個時辰,到時反而繞了遠路,天黑之前肯定是到不了莊子的。」
正說著,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含著十分的驚喜:「前方可是蘇府的馬車?」
寧秋聽著很熟悉,拍拍蘇妍的手道:「末兒,你聽聽,是不是沈家小子的聲音?」
沈譽的父親沈國相年輕時與蘇父同窗,相交莫逆,幼時蘇妍還常常跟個小尾巴一樣天天跟在沈譽後面,沈哥哥長沈哥哥短的,只是後來不知什麼時候蘇妍就不愛與沈譽一塊玩了。
即便後來疏遠了,可看著兩家孩子長大的寧秋,對沈譽的聲音也是熟悉的,對其性情更是滿意。
見蘇妍一臉不樂意,寧秋也不在意,示意翠柳撩起帘子,踏著腳蹬走了下來。前面公子一身白衣,芝蘭玉樹地站著,不是沈譽又是誰?
「是沈賢侄,今日不知怎會來此?」
沈譽苦笑道:「送三妹妹來莊子住上幾日,只半路上馬車壞了,幸好見到伯母,只譽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伯母可否答應?」
這時蘇妍也下了馬車,戴上了帷帽,走到寧秋身旁,聲音清冷:「沈公子請說。只家母身子不適,不宜久站……」
沈清疇羞赧一笑,摸了摸鼻子,嘴角的笑十分醉人,倒讓一旁的幾個小丫鬟們看呆了。
「蘇娘子說笑了,此事不難。我們的馬車壞了,便想讓三妹妹到伯母的馬車上歇一歇腳,不知可否?」
「這有何難,說一聲便罷了。」寧秋拍拍蘇妍的手背,瞪了她一眼,這丫頭倒是撇得清,小時還經常與沈小子在一塊玩的,現在倒見外地帶上帷帽了。
「芳婷,你去請沈三小姐來我們馬車坐一坐。」寧秋一路心情都頗為低落,但看到沈譽,仍打起精神來應付。
沈三小姐是典型的家出的姑娘,笑不露齒,行不擺裙,談吐文雅謙遜,寧秋一邊說話一邊讚賞,再看一旁直楞直楞的自家姑娘,不免又嘆了口氣,這才是姑娘家家應該有的樣子,整日裡舞刀弄槍像什麼樣子。
想著又瞪了蘇妍一眼。
蘇妍直挺挺地坐在一旁,接連被甩了無數個眼白,心裡無奈,馬車不大,擠了三位主子,本來就擠,心裡更是煩躁。看窗外一片綠油油,便嚮往起馬車外的世界了。
她本來也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便乾脆秉明了母親。
寧秋想了想,外面都是自己人,唯一一個沈譽也是自家看著長大的好兒郎,便點頭允了。
於是蘇妍重新帶著帷帽,也沒要翠柳扶就跳下了馬車,信步走到了一旁。窗外的天氣還有些濕寒,但風一吹帶著綠地的清香,她不由地深吸了口氣。
「蘇娘子可真是好興致。」
沈譽走到一旁,與她並排。
蘇妍不冷不熱道:「沈公子也不賴。」
沈譽定定看了會蘇妍,一頂帷帽便將那宜喜宜嗔的容貌掩了住,他垂頭看腳下的小糙,不留情地踏了上去,轉過身對著她:「蘇娘子對譽意見很大。」
聲音是肯定的。
蘇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上了。心裡的抗拒,就算是她自己也說不清由來,她如何對這個少時的「沈哥哥」解釋?
「也罷。」沈譽微不可察地嘆了聲,轉過身去,背影寥落,腳幾乎就踏在了田壟上,泥土粘上了純白的鞋底,他皺了皺眉,跳到一旁,才接著道:「譽願與蘇娘子結為秦晉之好,不知娘子可否應下?」
蘇妍笑了:「公子問錯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都做不得主。」
沈譽抿了抿嘴,唇線變深了一層,執拗地道:「若我問的,是蘇妹妹你的意思呢?」連兒時的稱呼都出來了。
蘇妍不悅地蹙了蹙眉,站遠了些才道:「若你問我,自是不願的。」
沈譽的臉有些茫然,腦中不由回想起幼時扎著兩個小髻的「蘇妍」天真可愛地追在他後面哭鬧著要做他娘子的情景。
蘇妍也突然想起了幼時之事,腦中又起了不真切的朦朧之感,好似這記憶是人為強加的一般。四目一對,即便隔著一層紗似的帷幕,兩人都一怔。
蘇妍率先別過頭去,拒絕的姿態很明顯,想著乾脆不如回馬車上去,白眼便白眼吧,少不了一塊肉。
卻被沈譽一句話給叫住了:「總有一日,我會叫你心甘情願應了我的。」
只要那一日,早些到來……
他心裡發了狠,眼角染上了一層紅色,側目看去,清冷孤高的沈公子便像是墮入了凡塵,平添了許多欲望。
蘇妍呵了一聲,抬步上了馬車。
……
沈府的馬車在兩家人的合力下,很快就修好了。
寧秋與沈譽打了聲招呼,兩方隨行了一陣子,在一個岔路口便分道揚鑣了。
四輛馬車載著輜重,趁著夕陽的餘暉,終於趕到了地頭。
蘇妍看著前面近在咫尺的宅子,長舒了一口氣。
宅子大門前,早就得到消息的馬二家的迎了上來,福了福身,嗓門響亮:「拜見夫人,小姐。」
青柳上前給了賞銀,馬二家媳婦腆著臉收起,一邊將他們迎了進去,口中不斷道:「正院與後院都打掃好了,夫人小姐進去就能住。」
一邊叫身後等著的兩個小廝和兩個丫鬟幫忙著將馬車裡的大箱籠都卸了下來。
一路忙忙碌碌,等全部整好,天已經暗了。
蘇妍匆匆吃了一頓,洗漱完便斜倚在塌上任身後的綠楊拿著絹帕將長發絞乾,手中拿著本書,無聊翻看。
青柳支支吾吾地走進來,臉色有些不好。
蘇妍瞥了她一眼:「怎麼了?」
青柳一下子跪了下來:「請,請小姐責罰!」
蘇妍不耐道:「責罰什麼?」她從來就不愛身邊人學了那等小女子的扭捏作態,話不好好說,非得人摳著一點點往外倒。
青柳攤開手,一張疊成心狀的小紙條呈在掌心。
蘇妍一怔,立刻坐了起來,也不顧那半濕的頭髮:「誰送來的?」
「奴,奴婢,」青柳臉色蒼白,緊張地絞了絞手指:「在半路等候的時候,有個莊稼漢遞了這個過來。」
「莊稼漢?」蘇妍敲了敲桌子:「呈上來。」
「自去張元處領罰。」
第206章 204.203.1.1
蘇妍漫不經心地將疊成心形的紙條撥開,視線剛剛落在紙上,便忍不住嗤了一聲。
她擺擺手,示意綠楊也退下,任頭髮隨意披著,便站了起來。
古銅色的鏤空牡丹雕紋燈被淺色細紗蒙著,發出幽幽的黃光,映在紙上,顯得紙上那顆心更為朦朧。
「卿卿見字如晤:
一別半月,相思易惹,情思難量。只夜中明月,可堪托寄。漠困守家中,出之不易。鴛盟定誓,不敢一刻或望。許卿卿家中或有事端,切記警示。
望卿卿勿棄。」
滿腹相思,盡付紙上。
蘇妍拈著紙,怔怔出神。父親之事還近在眼前,她不敢輕信男子,可心底油然而生的親近與信任,卻又讓她不由信了八分。
不過,現在她在意的,不是這相思之言,而是丁漠寫在最後的警示。
家中許有事?什麼事?莫非是指蘇母與蘇父的爭執?可此事不出蘇府,怎會由人所探知?丁漠又是如何知曉?
她不禁頭疼地擰了擰眉心,家中連日來的不太平,讓她精神疲憊。想到離家之前所做的布置,蘇妍心裡又安定下來。
終究還是女子身份大不易,不然豈會有這事事制掣的感覺。
蘇妍蹙著眉,就這麼睡著了。
接下來的日子極為平淡,莊子清淨,貼近自然,每日清晨陪著寧秋散兩步,偶爾搗鼓些吃食,蘇妍自己都覺得自在了許多。
更別說一直鬱鬱寡歡的蘇母了。
寧秋自來了莊子,這麼日日地閒散下來,心裡的鬱結不自覺化開了些許,加上溫泉的日日泡化,連氣色也好了很多。
這讓蘇妍深覺自己終於做對了一件事。
只沈家的莊子離得近,就在隔壁,沈三娘子常常送來拜帖,或者邀請一聚,兩相處得極是不錯。寧秋愛她的知書達理,溫文婉約,常常是讚不絕口。蘇妍雖與她興趣上不算相投,但卻對她熨帖的性子極是歡喜,如果不算那時不時竄出來的搭頭沈譽的話,。
一連又過了半月。
這日早起,蘇妍剛剛與母親從田莊散完步回來,嘴裡說著小話,便見之前一個灰衣僕從正一臉焦急地候在門口。
寧秋顯然也是認出他來了,按著額頭道:「你不是那外院的,外院的……」她想了半天沒想起來。
盧二狗垂著腦袋躬身敬道:「小的盧二狗,拜見夫人。」
「今日你來此,可是有要事?」
盧二狗抬頭看了蘇妍一眼,蘇妍心裡一個咯噔,轉頭示意綠楊上前,自己拉著寧秋轉身就進了莊子,口中道:「母親,之前兒在多寶齋打了一套首飾,出府前便吩咐過盧二狗,取到了便送到莊子來,兒讓綠楊去取一下便好。」
寧秋不疑有他,也跟著轉回了莊子。
蘇妍耐著性子陪著母親在院子裡轉了會,直到寧秋微微出汗,才送她去了正房休息。
等她快步走回側院,盧二狗已經在院中等了一會了,渾身冷汗津津的。
盧二狗見是她,「啪----」地一聲就噗通跪在了地上,磕頭慟哭不已:「小姐,寧國公府敗了啊……」
伏地不起。
蘇妍不禁倒退了一步,一股冷意從後背直竄上脊梁骨,讓她渾身發寒:「你說什麼?什麼敗了?」
盧二狗抬起頭來,發狠一般揩了揩臉,直將本來就黑瘦的麵皮擦得更紅,蘇妍這才發覺,他眼下一片青黑,嘴唇青白,看起來極度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