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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25:41 作者: 白日上樓
「這兩日,與你聊得卻是最為痛快。大概是面具戴得太久,便再也摘不下來了。我都快忘了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了。」賈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傅靈佩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眼前之人發亮的雙眸漸漸暗了下去,精氣神似被抽離身體,原本便枯敗的臉色更是一度一度地灰了下去。
迴光返照罷了。
傅靈佩收回手,忍不住倒抽口氣。
油盡燈枯,已是無可挽回。
「你----」
賈纖的眼睛幽幽地望過來,似乎是用盡了最後的一點力氣,慢慢地闔了上去。
「老道,今日我不要梳道髻,太醜啦。我要梳……」之後的話傅靈佩怎麼也辨不出了。
賈纖眼眸內最後一絲微光都暗了下來。
即便兩人相交不深,傅靈佩仍忍不住紅了眼眶。
賈纖從底層一路走來,自有其驕傲和烈性,又向來自負美貌,怎肯以這樣的形象再苟延殘喘地活個二三十年?
便是再多活一日,她都覺得煎熬。
她那一眼,便是求自己不要施救,不必吶喊。
傅靈佩懂了。
在某一瞬間,她確實與賈纖心意相通了。
「哎哎哎,你怎麼回事?」
一個白須老頭推門進來嚷嚷道,正是丹峰峰主諸行雲,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正吹鬍子瞪眼地瞧著她。
「若不是我發現的早……」諸行雲掰開賈纖的嘴,便想灌藥進去。
此時她只是個凡人,而且身體極度微弱,稍有差池便會不行,連靈丹都承受不了,只能用些稀釋後的藥汁。
「峰主!」傅靈佩來不及說,一個九索鞭打將過去,趁其不備打翻了藥碗。
「嘿,你這女娃娃----」諸行雲轉臉待罵,「若不是我認識你師尊……」
「賈師妹不想活了。」傅靈佩聲音不大,神色悽苦。
「……」
「你怎知道?」
她不是還沒醒麼?
「褚峰主!」傅靈佩垂首向前,擋在床前,神態堅決:「賈師妹是自盡的,一看便知。」
諸行雲也不是蠢人,頓時明白了。
「原來如此。」他沉吟許久,神識掃過,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沒有上前。
只能這般躺著,骨頭都老得站不動了;又被打回凡人,吃喝拉撒全靠別人,便是他自己也未必能有求存的欲望。何況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呢?
「哐----」極大的推門聲傳來。
秦綿臉色慘白地站在二人面前,怔怔地看著躺在床上之人。
朱玉白也靜靜地站在一旁,面色複雜。
「師姐,便讓她好好走完這最後一程罷。」
並沒有什麼葬禮。
修真之人並不講究葬禮。
傅靈佩懷揣著賈纖的骨灰,靜靜地回了洞府。
此時,她也沒有什麼心思去開解秦朱二人。秦綿之死,便是在他兩人之間打上了一個死結,若沒有契機,怕是永遠這樣了。
或者等秦綿想明白的那日。
但是以傅靈佩對她的了解,怕是極難。
何況此事發生在她結丹之前,最怕的便是結成心魔,於結丹有礙。不過一時間,顯然也無法可想。
善良的人,註定背負更多。
傅靈佩打算待她金丹過後,便帶著賈纖的骨灰回到她死前心心念念的小城鎮,與那賈老道葬在一起,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吧。
活著的人,永遠要為活著最準備。
比如,傅靈佩。
她再一次來到執事堂,不過此次,她是來兌換材料的。升金丹已經刻不容緩,但是本命法器的材料還差了十來樣。她決定來兌換處先看看能換到些什麼。
「朱糍釉,明離石,水月銅,就差這三個沒有了。」方臉修士紅著臉遞過來一個儲物袋,傅靈佩遞過身份玉牌,打算用貢獻點兌上一兌。
「滴滴滴----」
一陣聲音想起來。
方臉窘迫地看著她:「貢獻點裡面只有三千,一共需要一萬三千零六,還差一萬零六。」
傅靈佩方了。
她這些年攢下的貢獻點都去哪了?怎會只有那麼三千?
「不能吧。你再查查。」傅靈佩重新遞了過去。
「確實不夠。」方臉修士的臉簡直紅得要滴血了。
雖然她任務做得不算多,但不至於就這麼些吧?
奈何玉牌清清楚楚,便是她再不信也無法憑空變出那一萬多的貢獻點來。
怎麼辦?
怎麼結個丹就那麼不順利。傅靈佩簡直要哀嘆了。
「我來吧。」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一片白色袍袖從身後穿過,十指如刀刻,夾著一塊玉牌,遞到了方臉修士面前。
美人果真是美人,便是偶爾不順,也會有人英雄救美。
方臉修士搖搖頭便接了過去。
傅靈佩轉頭一看,喉間要出口的拒絕便堵在了原地。
怎麼是他?
「怎的,不認識了?」那人輕輕笑了笑,笑聲清越。
「自然不是。」
傅靈佩有些鬱悶。
今日被他接濟的話,日後怕是麻煩了……
第76章 16.5.11
正是許久未見的金燦燦。
少年細條型身材已然不見,身材高大,體格健壯,還是梳著一把簡單的道髻,背後一把闊劍。十指大約是練重劍練慣了,粗糙如刀刻,與那張嫩生生的娃娃臉很不相稱。此時一雙大眼睛歪成了個月牙,正笑眯眯地看著傅靈佩。
小修士長大了。
小麻煩要變成大麻煩。
傅靈佩一時間有些難以抉擇。
欠人錢財與人消災,欠金燦燦的,怕是被黏上了甩都甩不脫。
而方臉修士還在默默地等候她的指示。
「朱糍柚和水月銅我都有。明離石我也知道在誰那。以後打架不許推三阻四,要隨叫隨到。」
「成交!」
傅靈佩承認自己的節操在那一瞬間被扔到清攏海里餵海獸去了。
雖然她內心的小人還在歡樂地轉圈圈,臉上神情卻是極為嚴肅的。
傅靈佩與金燦燦擊了擊掌作為訂約,便心安理得地刷了他一萬三千的貢獻點,並直接笑納了遞過來的朱糍柚和水月銅。
在接過儲物袋的一瞬間,傅靈佩的罪惡感在心底咕咚冒了個泡,便沉下去了。不過陪著打打架,便有這般收入,在她看來,便宜卻是占大了。
大不了,以後不嫌他了。傅靈佩皺皺鼻子,暗暗想道。
金燦燦看著她慡快地答應,一瞬間覺得自己便是那個上趕著做買賣的傻子。有點虧。
不過想到往後日日有架打的日子,心裡不免又美滋滋。
「明離石的消息呢?」
「先與我打上一架再說。」
金燦燦剛剛從外遊歷歸來,修煉速度不慢,已經到了築基圓滿,不過看樣子距離升金丹還有一段距離。其實身心都有些疲累,倒也不是那麼缺架打,只是看到傅靈佩,便反射性生出了打架的欲望。
「此處不便,明日後崖見。」
「誰賴誰小狗。」
傅靈佩不答,這話要是正兒八經地回,實在破壞形象。眉毛挑得老高,「那明離石----」
「算了,怕了你了。」金燦燦見無架可打,便打算擺擺手走了:「天器峰那個乾瘦老頭的三徒弟那有。」
說著,人漸漸走遠了。
一說天器峰的乾瘦老頭,傅靈佩便明白了。
天器峰峰主,田波光。
此人也是個奇人。一手煉器術在整個玄東界無人能出其右,但同時與他煉器術一樣出名的,便是他的好色。
明明已經是乾癟老頭子一個了,卻最喜調戲美人,且專挑有道侶的調戲。常年有男修打上門來,指明要與他一決生死,可惜大部分都敗於他層出不窮的靈器上。
自命風流而不下流,也算天元一景。
他的三徒弟吳江,傅靈佩倒是有些印象。
吳江與他師傅截然不同,沉默寡言,認真做事。除了修煉便把時間都放在了煉器上,前世她還曾找他打過一些法器,為人還是比較可靠的。
傅靈佩的行動力不錯,腳步一轉,很快便到了天器峰。
天器峰的溫度明顯要比其他峰高出許多,其下是一座地火脈,創派之時以石地囚龍陣給困在峰下,建造了一座座煉器煉丹室,以供煉器煉丹之用,按照品級收租費。
傅靈佩打算去碰碰運氣。
她沒有吳江的傳訊符,無法直接聯繫到他,不過,天器峰總有人有。
「請問吳江前輩在裡面麼?」傅靈佩直接來到了地火室的接待廳。
此時正有兩個修士守著,一練氣一築基,正百無聊賴地嘮嗑,傅靈佩聽了一耳朵,講的正是那田峰主的風流韻事,夾帶黃腔,倒是聊得不亦樂乎。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傅前輩,真是不巧,吳前輩剛走。」開黃腔被抓個正著,顯然兩人有些尷尬,其中那練氣修士搔了搔頭回道。
「那可有聯絡方法?」
兩人有些為難。
看樣子有戲。
傅靈佩遞過去一人一粒上品培元丹。
兩人眼前一亮,互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那練氣的便說道:「聯絡方法倒是沒有。不過吳師兄每次煉完器,都會在天器峰的鏡湖那坐上一坐。你現在趕去,還來得及。」
傅靈佩聽罷,又陀螺似的直取鏡湖,連個招呼都未來得及打,便似一陣風颳過,走了。
只留下那二人喜滋滋地收了靈丹。上品培元丹呢!對於他們來說,一個月都磕不上一回的靈丹,用天劍峰人人都知道的消息來換,實在是賺大了。
傅靈佩不知身後兩人的想法,只一門心思地往鏡湖走,生怕那本命法器長腿跑了。
鏡湖果真不負其名,風過,波瀾不起。堤邊楊柳青青,確實是個散心的好去處。
一道身影靜靜坐在湖邊的大石上,一襲灰袍皺巴巴髒兮兮地披在身上,那人卻不以為意,定定地看著湖水,許久未動。
傅靈佩不由放慢腳步,不願打擾。
不過金丹修士的耳朵卻不是那麼好瞞的,即便在門派,再專注也還是會留一些注意力在外的。
吳江轉過頭來,五官端正,並不出奇,卻透露出一種憨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