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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25:41 作者: 白日上樓
    她還能忍。

    傅靈佩告誡自己,嘴唇一圈深深的印子。她死挺著,眼睛掙得通紅,幾乎爆出血絲,額間豆大的汗,一滴一滴地落入下方的池水,濺起輕輕的水花。

    她已經超過了所有人,來了一整片的無人之處。

    物極必反。這邊水域,幽靜若深潭,波瀾不起,白霧消散。

    傅靈佩才剛剛挪了小半寸,一股更深刻更尖銳的劍氣便透體而入,橫衝直撞,全身上下的皮肉幾乎被沖的潰敗。皮還跗骨,肉已消散,松松垮垮地掛在那身硬骨上,在噼噼啪啪地破碎中重建,痛楚劇烈地傳遍全身,傅靈佩再也忍不住地悶哼了一聲,渾身顫抖起來。

    她還能忍。

    傅靈佩紅著眼,掙著筋,幾乎是搏命般繼續往前挪,一步一步。

    她已經無法感覺到身體的存在了。漫山遍野的疼痛向她襲來,她不敢張口舒緩,怕一張口就是求救,嘴唇在極致的痛楚中被咬破,殷紅欲滴。

    身後眾人,看著眼前女修筆直的背影,肅然起敬。

    不過一襲普普通通的門派長袍,濕漉漉地粘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線條。襯著那挺直的背脊,纖長如玉的頸子,明明是嬌艷的風情,卻偏偏壯烈地讓人眼含熱淚,無法再起任何旖旎之思。

    此時,已無男女之別!本不該有男女之別!

    池內眾人亦不再看,紛紛閉目,繼續自己的淬鍊。他們終其一生,都會記著這樣一個背影,在漫漫的修仙長路上鞭策著自己,絕不放棄,絕不妥協。

    傅靈佩已到達極限了。

    她距離劍池核心處就差了一寸,卻怎麼也挪不過去了。這般成績,自天元宗創派始,不過三人達成,創派老祖算一個,楚蘭闊算一個,不過他們兩人都是到得核心處才停下的。而傅靈佩便排在第三位了。

    傅靈佩估算了下,倘若再堅持繼續前行,那麼她便會皮骨崩開,無可挽回。她可惜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多想,直接盤腿坐下。

    池水直接漫過了她的肩膀,僅露出一個腦袋。

    刺骨的劍氣再一次襲來,傅靈佩忍不住一個哆嗦,連忙運起靈力,溫養起經脈來。

    劍主殺伐,侵體而破,池內的糙藥隨即浸潤肌理,溫養體膚。在這不斷地破和立的過程中,皮膚越細密,肌肉越緊緻,骨骼越堅硬。雖然外表並無異樣,純以體能來說,爆發力和耐久力都變強了。

    越是靠近核心,效果越明顯。

    一天,兩天,三天……十五天,十六天……一個月過去了。

    傅靈佩仍然不動如山地坐在那處,紋絲不動。周圍空無一人,極為顯眼。

    劍池內罕見地出現了一群泡完賴著不走的人,里三圈外三圈,似是觀猴似的,時不時盯著那池中的傅靈佩看兩眼。

    甚至有機變的人修在一旁開賭,賭這傅靈佩究竟是半個月,還是一個月,還是半年才會出劍池。

    半個月的已經輸了。不過他們倒也不惱,卻仍然不肯離去,在劍池便徘徊。

    那一批的修士大部分已經出池,只有大眼睛修士也還在堅持。此時,他也沒有那日的輕鬆,一張白臉繃得緊緊的,再沒有那股可愛,反倒顯出修士的堅硬來。

    他張開眼,那少女的身影仍然杵在面前,雖只露出一截毛絨絨的腦袋,卻異常堅定,不動如山。

    嘴唇不由抿緊,頰邊兩個淺淺的酒窩便冒了出來。他忍不住哼了聲,繼續閉上眼睛。不過很顯然,此時的他已經有些勉強了。長時間的劍氣侵體,讓他的意志薄弱,神情恍惚,若非撐著一口氣,怕也從池裡跳出來了。

    又是一個月。

    只聽「啊----」的一聲,那大眼修士像只兔子一樣蹦了出來,身條纖細,還是少年郎的模樣,一聲白衣緊緊地貼在身上,顯得無辜又可愛。

    他回頭看看,傅靈佩還在那。眼睛摳了摳,直接席地而坐,也不走了。

    若有人現在進劍池,必定十分奇怪。

    池內白氣蒸騰,卻空無一人,唯獨一個黑融融的後腦勺對著大家。池邊左三圈右三圈地圍滿了打坐的修士,時不時還伸長脖子看看,再閉眼,再看。

    角落還立著個缺腳桌子,不知是從哪個犄角疙瘩里臨時拿出來的。一個尖嘴猴腮的修士端坐其後,驚堂木一拍,時不時吆喝兩聲,一臉春風得意。

    一個月,兩個月……

    等的人都絕望了。

    這劍池,莫非不是大家熟知的劍池?

    已經有一些人先行退去了。畢竟誰也不會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花費那麼多時間,只為求一個結果。

    驀地,池中那顆腦袋動了。

    池邊的觀賞人群不由激動地喊道,「動了動了,要出來了」。大眼修士也忍不住伸長脖子,忘記神識要更清楚方便。

    ……

    眾人面面相覷,收起一臉喜色,繼續打坐修煉起來。

    又過了一個月,距離傅靈佩入池已經五個月了。

    圍觀群眾已經找到了新的消遣。在修煉之餘,小範圍的切磋交流,聊聊天吹吹牛,整個劍池整的跟熱鬧的坊市一般。

    誰也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許久沒有動靜的深潭裡。

    「嘩----」一聲,池中傳來一陣劇烈的水聲,一個白影驀地站到了池邊。

    是傅靈佩。

    她濕漉漉地站在池邊,衣裙半濕,黑髮絲絲縷縷貼在頰邊,恰如出水芙蓉,清新卻媚人。

    傅靈佩正滿意著,感受此次劍池的加持,只覺肌理硬實,內里充滿著爆發力,即便是法器,怕也破不了防。正得意著,渾身充滿了力拔山、氣蓋世的豪情。比之前世,那真是一個天一個地。這般體格,叫做體修,怕也有人信。

    驀地地看到周圍熱鬧的情境,傅靈佩愣住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這,是怎麼回事?

    「終於醒了醒了。」一群人簡直是手舞足蹈,普天同慶。要不是憋著一口氣,誰高興悶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紛紛蜂窩般聚往那缺腳桌邊,擠得簡直無處下腳。

    「你好,我叫金燦燦。」

    一張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帶著狡黠的笑意。

    金燦燦?!

    傅靈佩頓時想到了陸玄澈。

    第53章 16.4.1

    金燦燦一點都不金燦燦。

    他一身制式白袍,老老實實地梳了一個道髻,幾綹黑髮調皮地垂落下來,襯著吹彈可破的肌膚,濕漉漉的大眼睛和嘟嘟的紅唇,只讓人想狠狠地捏一把。

    傅靈佩這麼想,也這麼做了。

    金燦燦白嫩的小臉上頓時一道紅印子,顯眼地像是二月的花。

    金燦燦立刻不高興了,對他來說,唯二不能忍之事,一是被人比下去,二便是被當做奶娃娃。這傅靈佩卻兩樣都占了,他從有點惱變成極度不高興,高高翹起的嘴和板著直直的臉,卻仍然沒什麼氣勢。

    「小爺我的臉----」金燦燦腰一插,眼瞪得大大的,正要說來。

    「你可認識陸玄澈?」

    傅靈佩忍不住問道。她捋了捋濕漉漉的頭髮,發現十分礙事,便直接運起靈力,自然烘乾,身上的白袍也一瞬間清清慡慡了。

    「……」

    這神來一筆把金燦燦問懵了。

    他原本打算大打一架,證明自己已經是個響噹噹男子漢,讓對方不要小瞧自己。現如今冥思苦想,也未想到這陸玄澈是何人,無辜的大眼睛直愣愣的,反顯得更小了。

    傅靈佩看他呆愣楞的,決定先解決另一個小麻煩。

    她看著另一邊蜂擁的人群,目光在幾個人身上跳了跳,辨別著什麼。

    「哎,我的我的。」一個身穿黃袍,頭髮邋遢,鬍子拉雜的壯漢撲將過去,取了賭資,興奮地喊道。

    「就是你了!」傅靈佩眼睛一亮,神色篤定,暗想道。她「唰」地抽出九索鞭一卷,也未如何用靈力,光憑一股子蠻力便把那人卷了扔到池裡。

    「撲通----」聲大起,水花四濺開來。

    傅靈佩看了看雙手,感受著皮下活躍著的巨大力量,十分滿意。

    對方胡亂掙扎著,猝不及防之下喝了幾口水,才站起身來,嘴裡還罵罵咧咧著,「哪個王八糕----」

    那個「子」咽在嘴裡,愣是沒吐出來。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白袍女修,頓時大感不妙,卻還硬梗著脖子,直挺挺地站著。

    「你說,要不要我來扶你一把呢,師兄?」傅靈佩的聲音冷颼颼地,她點著手中的鞭子,眼神卻似淬了劍,她輕輕地笑道,「師妹我可是很溫柔的。」

    「那倒不必。」壯漢雖大感不妙,卻秉持著輸人不輸陣的道理,踩在池中,犟著脖子硬笑道,「不過倘若師妹你堅持,那師兄我也就卻之不恭了。」

    「啪啪啪----」一陣叫好聲,金燦燦笑眯眯地看著眼前對峙的兩人,唯恐天下不亂地鼓起了掌。

    一邊忙著領賭資的也不搶了,紛紛停了下來,打算先隨便找個地兒看戲。

    倒是那設賭的精瘦漢子又趁機開起了賭局。也虧得腦子靈活,不過這回,傅靈佩與那喬飛的贏率卻是八比一,可見眾人還是看好傅靈佩贏的。

    「倒也是條漢子。可惜,犟錯了地方。」傅靈佩不管身後那群八卦之人如何,只看著喬飛,語氣涼涼的,倏地拔高,「且讓我替你母親管上一管。」

    話音未落,她九索鞭再次祭出,此次卻用上了十層十的力氣,仍未用上靈力,一鞭甩去,似慢實快,帶著呼呼的風聲,勁氣十足。

    喬飛擺好防衛姿勢,抽出長劍,打算怎麼也得打上一打。雖然眼前師妹彪悍地讓他自愧不如,不過一直以來根生蒂固的偏見卻讓他怎麼也無法就此屈服。

    只是傅靈佩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九索鞭滑溜靈活,在這不大的空間裡,更是如魚得水,遇上那束手束腳的長劍,倏地一卷,連著喬飛,硬是被傅靈佩靠著一股子蠻力硬生生地拉了出來。

    一陣嘩嘩地水聲過後,池邊躺著一個僵直的身體,被那長鞭纏得緊緊的,舒展不開。

    傅靈佩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手中還扯著九索鞭的另一端,「還要我扶你麼?」

    「扶,怎麼不扶?」喬飛仍然硬挺著。

    傅靈佩詭異地笑笑,不待呼聲起,掄起拳頭,細白的拳頭並不遒勁甚至略有些纖弱,一拳便揍上了喬飛的肚子。

    不過一拳!不見任何煙火氣的一拳!

    喬飛的眼睛倏地睜得極大,嘴唇顫抖,側躺著蜷縮在了一起,鞭子深深地嵌入肉里也不自知,「哼哧哼哧」地喘著,似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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