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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23:28 作者: 是辭
他總是一副悠遊歲月的姿態,不緊不慢地酌杯盞里的茶,看到佩芷進來也不過抬了下眼皮,倒像是這齣戲來看得不情不願。
佩芷嘲他道:「您倒是在我的包廂里裝起大爺來了。」
傅棠笑著說:「你別說,這齣戲我本來還真沒打算看。」
樓下烏壓壓地擠滿了人頭,都是奔著孟月泠來的,只有他獨一個,竟是來看袁小真的《山神廟》的。
佩芷說:「今兒可是他《紅鬃烈馬》首演,你居然不捧場,未免太不仗義。」
「他孟二爺還缺座兒了?巴不得我給他騰座兒呢。」傅棠嗤笑,又數落起這齣戲來,連帶著佩芷一塊兒說,「你就是愛瞎湊熱鬧,這《紅鬃烈馬》有什麼好看的,不如看二流話本子。」
說起這齣戲整體的故事脈絡,佩芷自然也是不喜歡的,只不過因為孟月泠要演,她怎麼著也要幫孟月泠說兩句。
佩芷說:「甭管什麼戲,只要是他演,就都是好戲。」
傅棠給她倒了盞茶,搖頭說道:「你當他真得意這齣戲,演給他老子看的。」
佩芷問:「他不是跟他爹關係不好?」
傅棠冷哼:「是不好,但他老子當年沒唱成這全本兒,他跟人示威唄。」
佩芷心想這孟月泠還真會氣人,又打算找機會問問他和他父親的關係,不知這問題是否能問,只是她竟然還不如傅棠了解他。
眼看著戲開鑼了,薛平貴著富貴衣上了台,佩芷故意臊傅棠:「你不是不樂意看,還呆在這兒?」
傅棠比了「噓」,盯著台上說道:「別說話,聽他張口。」
佩芷這才認真看向台上,演薛平貴的是個她不認識的小生,亦不是去年孟月泠在協盛園的時候總唱許仙的那個,有些眼生。她見傅棠這麼緊著台上,難免好奇,也盯了起來。
眼看著台上的小生張口道白:「唉,困煞俺英雄也。」
傅棠立馬噴出了個笑,隨意轉了轉手裡的扇子,又端起茶來吃茶。
佩芷受不了他一副故弄玄虛的樣子,問道:「怎麼了?這台上的是哪尊大佛不成?」
傅棠語氣頗有些嘲諷:「你當爺想看這齣戲。我坐在這兒就是為了看他的。」
那小生還在念道白,佩芷略微皺了皺眉頭,其實她覺得這個小生唱得不太行,第一句就呲了。可見傅棠說是為了來看他的,佩芷便沒說重話。
「你不會想捧他罷?他唱得……讓人耳朵不大舒服。」
眼看著台上的人一個僵身倒了下去,演的是薛平貴餓暈在花園外,可他顯然是功夫不到家,腿彎得太過明顯。佩芷看過袁小真的僵身,差距實在明顯。
可即便這種水平,樓上樓下還一通叫好聲。
傅棠竟然也跟著叫了個好,只是語氣帶著股揶揄,顯然是個倒好,也就那麼一聲就歇下了。他轉頭跟佩芷說:「票友水平都不如,要不是我今兒個就穿了一雙鞋,保准把腳下這雙砸他臉上。」
佩芷這才看明白,他留在這是為了看笑話的。
幸好王寶釧緊接著上台了,佩芷笑著看向戲台,漫不經心地問傅棠:「演薛平貴的到底是哪路神仙呀?這種水平竟然能跟靜風唱對兒戲。」
傅棠聽到她自然而然喚出口「靜風」,眼神瞬間暗了暗,佩芷自然沒看到。
他語氣沒變,滿不在意地說:「誰敢那麼不要臉地往咱們孟二爺手裡塞人?當然還是他那個頑固的爹,這小生叫潘孟雲,是這孟大賢去世了的妹妹的兒子,論輩分應該算靜風的表弟?原本他名里的孟字是做夢的夢,後來靜風出名了,他像是生怕人不知道孟月泠是他表哥一樣,才改成了姓孟的孟。」
佩芷看向台上薛平貴的眼神顯然帶了抹嫌棄,傅棠接著說:「練功的時候偷懶,甭論唱念做打,基本功都廢了,還不如我上去唱呢。」
佩芷激他:「你倒是去呀,不還是讓這麼個人在台上糟踐我的耳朵。」
傅棠不受她激:「你當我的戲那麼容易看呢?你放心,他再傍不了靜風了,就憑他剛上場那幾句道白,靜風保準兒下了台就讓他滾回北平。你是沒見過,他沒事兒還忘詞兒呢,靜風都給他兜了好幾次了,架不住人家會去找孟老爺子告狀,所以去年他才沒來。」
在佩芷眼裡,這就等於是在欺負孟月泠了,於是她看向潘孟雲的眼神又帶上了抹兇狠:「他再不走,我趕他走。」
傅棠笑道:「其實他長得不錯,亦不失為一筆好生意,不論到了哪兒,當地的太太小姐都對他青睞有加。等散戲了,我帶你到後台瞧瞧他去。」
佩芷拒絕得果斷,雖說台上的人扮著戲妝,跟本人的模樣有些差別,可佩芷滿眼都是孟月泠,哪還能看得上什麼孟月泠的表弟。
《彩樓配》演到最後,孟月泠扮演的王寶釧臉上掛著小得意,娉娉裊裊地步下台去了,台下掌聲剛響,佩芷就急匆匆地往後台去。
傅棠知道她為了去見誰,也沒攔著,坐在那兒笑得讓人摸不准心情,直到掌聲徹底歇下了才慢悠悠地起身動地方。
佩芷急忙跑到後台,正好撞上下台的孟月泠,他下了台的瞬間臉上的笑容就沒了,可看到佩芷,似乎那笑容又有了。
從有到無,又從無到有,影影綽綽,若是傅棠在這兒,保准要嘲諷他學的是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