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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23:28 作者: 是辭
佩芷嘴巴閒不住,吃也堵不住嘴,追問道:「孟老闆?你別不又不理我,這屋子裡沒別人了,就我們兩個。」
她還記得那次在協盛園看田文壽的《烏盆記》,傅棠給他留了個中間的位置,可他像是怕她會吃了自己一樣,非要坐在邊上。
她想著想著就笑了:「你如今倒敢跟我單獨坐在一間屋子裡,不怕我吃了你了。」
孟月泠心想他何曾怕過她,他只是純粹地嫌棄她。
佩芷又問回了笑這個問題上:「你是自小便不愛笑麼?」
孟月泠「嗯」了一聲,算作應答。
佩芷又說:「那你怎麼能學戲呢?我知道是因為你大哥倒倉後嗓子不行了,你們孟家是梨園大家,自然想著傳下去,可你明明不適合學戲……」
孟月泠看向她,答案昭然若揭,他沒得選。
佩芷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你父親不應該強逼你,有人天生愛笑,便有人天生不愛笑。我看過《梨園原》,不善於做表情的叫『整臉子』,不能吃戲飯的。」
這也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
孟月泠說:「他沒辦法。」
他說這番話並非理解孟桂儂,更別說原諒,只是他長大成人之後心智開闊了,便知道了孟桂儂一系列行為的原因,僅此而已。
佩芷問他:「那你在台上怎麼笑出來的呢?」
把一個不愛笑的人放到台上讓他笑,實在是為難人,佩芷不信他能轉變得那麼快,可如今他在台上的一顰一笑都是靈動的,佩芷至今記得他掩嘴笑的模樣,美得刻在了她的腦海里。
孟月泠冷聲告訴她沒什麼意外的答案:「打出來的。」
佩芷立馬噤聲,自覺失言。
她以為他說的打是被師父俞芳君打出來的,實則不是。
俞芳君打過所有的徒弟,唯獨沒怎麼打過孟月泠,起先是沒敢打,畢竟是孟桂儂最後的念想,打壞了就徹底完了。後來則是不用打了,他開竅了,學東西永遠是最快的、最好的,沒有挨打的理由。
這竅還是他親爹孟桂儂給開的。
俞芳君曾把他領回去過一次,跟孟桂儂說:「這孩子我教不了,瞧見餑餑都不樂,你讓他上台冰著個臉給座兒們看啊?」
俞芳君走後,孟桂儂拿出了之前教孟丹靈時用來數拍子的戒方,坐在那兒讓他站好,站好了笑給孟桂儂看。
他不笑,孟桂儂立馬用戒方抽了他一耳刮子,一側臉頰立馬泛起了紅,火辣辣地疼。
他一直不笑,孟桂儂便左右開弓,把他兩邊臉蛋都打得通紅,他起先忍著疼,後來忍不住了,便一邊哭一邊受著,更笑不出來了。
柳書丹在外面還沒回來,孟丹靈跪在孟桂儂腳邊求情,求情也沒用,孟桂儂把他們倆一起抽。
後來孟丹靈也被打得胳膊上都是紅印子,他的臉已經疼得沒知覺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疼死了。
可他不想死,他還有娘,他便開始笑。
沒想到孟桂儂又一記更狠的打在他臉上,他當時徹底崩潰了,攥著大哥的手朝孟桂儂嚷道:「我笑了……爹,我笑了……」
孟桂儂厲聲道:「你那叫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座兒們都得被你給嚇跑!」
孟桂儂的要求不僅是讓他笑,還要笑得好看。
那天他疼暈了過去,恍惚中聽見柳書丹哭著跟孟桂儂爭吵的聲音,他則在恍惚中似乎回到了上次娘給買糖葫蘆的光景。
柳書丹見他舔著舔著糖葫蘆就笑了,蹲下跟他說:「我們小逢只是不愛笑,但笑起來可是好看呢。」
他問柳書丹:「娘還會給我買糖葫蘆嗎?」
孟桂儂一輩子沒吃過甜的,學戲本就命苦,倒是苦到了底。孟丹靈也跟著不吃,家裡就沒見過甜的東西。
柳書丹答應他:「當然會,小逢好好讀書,想吃什麼都可以。」
他似乎沒再笑了,但他知道,自己是開心的,很開心。
他甚至說:「我會好好讀書,將來給爹寫戲綱,編好多好多新戲本子……」
那頓飯的最後吃得有些沉默。
佩芷頻頻偷瞟對面的孟月泠,他像沒看到一樣,似乎在走神,尋不到回來的路了。
二人出了包廂走下樓梯,剛到樓下大堂就瞧見門口站著一群人正在寒暄道別。佩芷一眼就看到打扮得時髦吸睛的秦眠香,還有那些一看就是商賈政客的人,正圍著個中年男人。
她立刻抓住孟月泠的手腕,跟他一起躲在了柱子後面。
孟月泠不解:「怎麼了?」
她攥著他的手還沒鬆開,扒著柱子看向門口,小聲說道:「噓,他們在門口。」
孟月泠自然也看到了,他只是覺得沒必要躲,但又懶得說什麼,便看她動作:「那怎麼辦?」
她四周望了望,扭頭認真地跟他說:「我們從後門出去,你跟緊我,一定要快。」
孟月泠略微蹙眉:「其實……」
沒等他把話說完,她已經找准了時機,拽著他就奔著後門跑過去,他們一直跑,直到跑到路邊才停下。
她用一隻手提著手袋和他的風衣,另一隻手撫著胸前喘粗氣:「這些飯店的後門我最熟了,小時候我跟我二哥還有我表姐他們偷跑出去玩,每次碰上我爸爸或者我舅舅,我們都是從後門出去的,防止碰到他們。」
孟月泠看起來平靜得多,還是把剛剛那句話說完:「其實沒必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