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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七章 提出

2023-09-25 21:22:39 作者: 須彌普普
    范堯臣與吳益兩人站在文德殿當中,面上俱是全無表情。

    兩人互不相看,也沒有動作,只等著禮官唱喝離殿。

    滿朝之中,無一人說話。

    而站在一旁的黃昭亮,卻是目光憐憫地看了一眼范堯臣。

    吳益一擊得中,與其說是其一人之功,不如說是黃昭亮、孫卞並陳黨、樞密院中數人通力協作的結果。

    眾人布局了不知多久,層層遞進,步步謀算,即便沒有吳益,此時換做御史台中其餘言官,一樣可以達成。

    吳益不過是眼睛尖利,一雙狗腿跑得快,咬下了最大的一塊肥肉而已。

    然而總算達到了原本的目的,黃昭亮看著站得筆直,面無表情的范堯臣,不知為何,心中竟是泛起了一股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傷感。

    楊太后已經將眾人彈劾的奏章收入宮中,其中不少內容,還是出自黃昭亮的指點,能給一個毫無政事經驗的婦人帶來多大的衝擊,他最了解不過。

    數十日的相處,已經足夠兩府的官員了解這一位太后的性情。

    范堯臣完了。

    他錯在急功近利,為圖做事,不擇手段,不顧風險,不知進退。

    除卻自請外出,其人別無他選。

    楊太后這樣的人,不但念舊情,還愛記仇,此時范堯臣得罪了她,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忠的印象,將來想要再回京,何等艱難?

    而小皇帝正是養成之時,其餘人常在其側,在崇政殿中為其講學,將來相熟的情分,自然不是遠在外州的范堯臣可以相比。

    就算他最後尋到了機會回京,朝中早已風雲變化,萬難重得原本的位置。

    黃昭亮暗自喟嘆,卻又很快搖了搖頭,把這念頭甩出腦中。

    成王敗寇,范堯臣這樣的人,若有機會,自然要甩得遠遠的,最好將他釘死在外州,永遠不要回來。

    只要他一日留在京中,就有一日隱患。

    誰知道他又能行出怎樣的招數?若是說動了楊太后,重新將其重用,那就得不償失了。

    比起范堯臣,黃昭亮覺得還是孫卞,陳灝之流更易對付。

    他眯著眼睛,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孫卞。

    一個一個來,總能有人輪到下一個……

    ***

    文德殿上發生的事情,很快傳遍了京城。

    翰林學士吳益當殿彈劾參知政事范堯臣,訴其隔絕中外,以權謀私,結黨成群云云。又說他壓脅百姓,不顧民生。

    范堯臣在民間很有口碑,他一路為官,出得不少功績,並非逞口舌之快,而是當真利國利民,這數月以來雖說因為強征徭役之事,惹出了些民怨,然而比起只在士林中揚名的吳益,自然高下立判。

    御街上的茶樓當中,一聽說起吳益,眾人頭一個反應就是——「是不是邕州那一個?」

    緊接著,立時就有人和道:「是了,聽說若不是他,交趾也不會打得這樣慘。」

    有熟知朝堂之事的人便問道:「不是遭了發貶嗎?甚時回的京?」

    便有人搖頭晃腦地道:「先頭太皇太后垂簾,先皇繼位,自然大赦天下,聽聞是太皇太后特召回來的。」

    「你們卻是不知,單就幾個御史,並一個翰林,怎的可能這般簡單便把范大參拉下馬。」有人便擺起了龍門陣,「聽聞背後別有指使之人,這一回,范大參卻是要遭大殃了!」

    街頭巷尾都知道範堯臣要有不妥,而范堯臣回衙之後,因他位居宰輔,遭人彈劾,楊太后又收了摺子,自然不好再繼續任差,便借病告假,自停職在家。

    這態度倒是擺得端正,可看在旁人眼裡,越發顯得可憐可嘆,更是佐證了「范大參要遭」的傳聞。

    形勢變化得如此之快,前一日,范堯臣還是朝中炙手可熱的重臣,門外車水馬龍,擠得都難以進出,後一日,卻是半條街都安靜了下來。

    同樣是告病,同樣是遭遇彈劾,有些官員在家之時,依舊無數人等著上門求情相見,這便是說明人人都知道,那彈劾並不要緊,用不得多久,其人又能回到原位

    可像范堯臣這般,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卻是只能說明,短期之中,怕是當真並無翻身的可能了。

    旁人或是唏噓,或是感慨,其餘黨派官員彈冠相慶,吳益暗暗竊喜,范黨夾緊了尾巴做人,莫不想方設法,欲要擺脫頭上那一個「范」字。

    而州橋上頭的楊府當中,另也有一人眉頭緊鎖,糾結不已。

    楊義府站在書桌面前,也不用書童侍立,自取了半塊墨,在硯台上磨了又磨。

    范堯臣告病在家,范真娘擔心父親,帶著女兒回了娘家。

    眼下的楊府安安靜靜,外頭有鳥叫蟲鳴,有綠竹紅花,有淡雲清風,一切都是那樣叫人滿意。

    他思慮再三,提起筆,在紙上揮毫而書。

    白日間已經去過叔父家中同對方認真商議過,此時寫起這一份文書,楊義府並無半點猶豫。

    到底是兩榜進士出身,文才自不必說,他只斟酌了一下字句,不過花了片刻功夫,便把這一份簡單的東西擬好了,復又用信封裝上,等著范真娘回來。

    寫文書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同范真娘提出此事。

    到底夫婦數年,俗話說得好,百年修得共枕眠,到得此時,楊義府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過難看。

    不過他聰明絕頂,又長於口才,旁人覺得難的事情,不過多久,也有了計較,只一面慢慢在心中盤算著,一面看著時辰。

    天色漸黑,外院終於有了聲響,不遠處又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往臥室行去。

    雖然未聽得小兒哭叫,楊義府卻是知道,定是自己等的人回來了。

    他又等了片刻,不見范真娘來書房,只好取了那書信放進懷裡,推門而出。

    臥房點了燈,楊義府徑直行得進去,不見范真娘,便問房中的丫頭道:「夫人在何處?」

    那丫頭忙回道:「正在隔間照看小娘子。」

    她話才落音,范真娘便自外頭走了進來,見得楊義府,滿是疲色的面上終於露出了一個放鬆的笑容,道:「官人怎的在此?」

    楊義府也不回她話,站起身來,當先進得裡間,道:「你且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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