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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六章 打爛

2023-09-25 21:22:39 作者: 須彌普普
    有時候,不患寡而患不均。

    同樣是薊縣頂尖書院出身,又有同窗之誼,還是同年,叫楊義府怎麼能忍得住不去同顧延章比較?

    可比來比去,沒有一次是讓他覺得舒坦的。

    無論是文韜還是武略,楊義府自負並不比顧延章差半分,兩人在書院之時,排行其實是半斤八兩,而論及個人,論及出生,一個是商賈出身,一個是世家大族,孰優孰劣,一看皆知。

    等到了科舉之時,那顧延章娶了延州六親不在的孤女為妻,自己則是得了參知政事范堯臣的嫡女,其中差別,更是連放在一處比,楊義府都覺得幫對方丟臉。

    可所有的優勢,在殿試之後,便天翻地覆了一般。

    顧延章點了狀元,他只得了一個靠後的二甲。

    原本以為是靠山的岳父范堯臣,鼠目寸光,不知變通,連了數次拖了自己的後腿。

    顧延章去了贛州任通判,自己只得了個襄州穀城縣的知縣。

    顧延章回了京,在學士院中修赦,又任隨軍轉運,南下平叛,因此得功。而與此同時,自己卻是在學士院中修書。

    顧延章已是做到了提刑司副使,自己依舊還在學士院中修書。

    兩人的差距越拉越大,哪怕時時安慰自己,這般急功近利,爬得越快,摔得越快,可每每見得對方順風順水,楊義府的一顆心,還是如同被蟲蟻啃噬一般。

    酸楚了這樣久,今日終於能暢快一回,便如同久旱逢甘霖似的沁人心脾,清甜入肺,叫人如何能不高興?

    他偏過頭,期待地看著對方自殿外走得進來。

    顧延章很快到得殿上。

    雖然倉促,他卻還是換上了朝服,到得前頭,先朝楊太后行了一禮。

    楊太后連忙道:「顧卿免禮。」

    又和聲問道:「我已是聽得他們說了,這一陣子多虧顧卿領著都水監上下去查驗清淤通渠之事,卻不知結果如何?」

    顧延章道:「啟奏太后,臣領聖命,依著范監丞所差,與都水監並左近部司抽調的水工五十四人一併按行汴渠,沿途勘測地勢水深,另又加以試驗,由此可知,都水監前次所說導洛通汴之事,並非不能,確為可行。」

    他這話一出口,滿殿都為之譁然。

    站在前頭的黃昭亮、孫卞等人,已是轉向了他,俱是面色沉沉,個個有話要說。

    顧延章沒有耽擱,也沒有給其餘人說話的機會,而是道:「臣有一折,請太后觀之。」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是將手中摺子呈上。

    一旁的小黃門連忙上前接過,送到了屏風後的楊太后面前。

    一時之間,滿朝俱是看著屏風,等著後頭說話。

    然而楊太后卻是安安靜靜的,仿佛啞巴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屏風後頭終於傳出了聲音。

    楊太后道:「請諸位相公觀之。」

    那聲音裡頭,似乎夾雜著幾分猶豫。

    依著列次,黃昭亮當先接過了摺子。

    他只看了幾眼,便抬頭道:「顧延章,你這都水監中的勘驗行事之法,卻是個什麼道理,又如何來驗?依我來看,全然一派胡言,並無半點憑據。」

    有了黃昭亮帶頭,後邊接過摺子的許多人,俱都面露難色,或附和,或不語,並無一個站得出來反對,卻是泰半都說看不懂。

    范堯臣站在一旁,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麼情緒,可後槽牙已是被咬得發緊。

    昨日乃是他在宮中輪值,忙個不停不說,今日一早,便要來上朝。顧延章回京之時,正是昨天下午,早已過了下卯之時,他已經入宮,壓根來不及與其通氣。

    若不是上朝前對方使了人來送信,簡單說了幾句進度,又說正在具折上報,今日在朝上,怕是連到得哪一步,他都答不出來。

    想到這一處,范堯臣心中止不住地生出許多怪罪來。

    這顧延章,行事還是太獨了。

    誰人使正,誰人使副,他難道竟是不曉得嗎?

    眼見時間來不及了,明知朝中是個什麼局勢,為何不早些回京,同自己好生商議一個應付之法?

    這般拿大,這般自專,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想著對方進這都水監,也並非自願,又曾在楊奎、陳灝手下任職,與從前的楊黨,也就是眼下的陳黨甚是熟稔,更兼不久前,他還是提刑司副使,又與孫卞往來甚密,范堯臣就忍不住心中發虛。

    難道果真是受人指使?

    或者雖非有心,可因慮事不夠周全,到底還是誤了事。

    但凡有更好的人選,他又如何會選這顧延章。

    不是自己人,到底就不是自己人。

    若是換得一個范黨在此,又怎的會犯下如此大錯?

    做事要緊,通氣更是要緊,不但會做,也要會說,他難道,當真就不知道嗎?

    眼見說此理不通的聲音越來越大,等到那一份摺子終於傳到了自己手上,范堯臣迫不及待地打得開來。

    裡頭說的是一項「分層築堰」之法,在舊渠之中築堰,用於量測汴渠水深、地勢,最終得出上善門至泗州淮岸之差,京師比淮州高出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

    這數字已經確實到了極為細的地步,其中道理,也在摺子里詳敘得明明白白,范堯臣甚至都不用怎麼動腦,一眼看去,便知其中道理,只覺得實在是簡單得不得了。

    他忍不住在心中拍案叫絕,翻得回去,重新看了當頭兩個名字。

    沈存復、高涯。

    從前是哪個衙門的?也是都水監的水工嗎?怎的從前從未聽人說過?

    范堯臣還在看摺子,一旁的聲音,已是一個又一個接了上去。

    「太后,臣從未聽聞這『分層築堰』之法,其中所述,並無半點依託之理,如此新舉,難道當真可行?一旦出了差錯,又將沿堤百姓置於何地,京師安危置於何地?!」

    「臣請附議!此法乃是憑空臆造,也無故事可循,當要多為試行,確認可用,才可信之。」

    「太后,凡事要以穩妥為上,水事更甚!」

    這聲音如此令人心煩,叫他連摺子都看不下去了。

    早已料到如此!

    還是顧延章誤事!

    有如此妙法,哪怕早上一日回京,同自己商議一回,多行準備,也不至於叫今時落到如此地步!

    明知黃昭亮、孫卞二人正聯起手來,只要是自己提的事情,哪怕是要抱一隻母雞過來下蛋,他們也會一本正經地討論出這扁嘴長毛蹼腳畜生合該要下水摸魚,他還不謹而慎之,把一手好牌打得如此爛,倒比做不出事情,還要叫人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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