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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取代

2023-09-25 21:22:39 作者: 須彌普普
    黃昭亮質問一句,趙芮便就著搶白一句,句句都打到點子上。

    他被兩府宰執借著道理,借著百姓壓了不知道多少回,還從未有哪一天像今次這般揚眉吐氣過。

    趙芮手上拿著邕州來的章程,那上頭按條按點,分事分法,甚至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把那「疫病營」、「抄劄救濟」、「保甲章程」、「叛軍處置」等等字詞寫得大了一圈,連橫豎撇捺都要肥上一半,叫他一眼掃過去,連找都不用找,便能把任意一樁事體所在的角落給找得出來。

    那條、點之後,頭一句便是此條、此點的概括,趙芮通讀過一回,不管黃昭亮提及的是哪一處,他都能極快地找到對應的地方。而最妙的是,這奏摺當中寫得細,寫得多,還老老實實認罪——一面認罪,一面解釋,把所有可能被挑毛病的地方都全數解釋了一遍。

    趙芮此時只嫌棄那認罪的句子太多,零零散散分布在奏摺上頭,占了其餘解釋的地方,叫他想要照著解釋的詞句念,都要重新看上一回,生怕一不小心把那些個認罪句子也讀出一兩個詞來。

    他原本就極喜歡顧延章的文章,此時更是覺得,縱然這一個臣子被自己四處派出去任官,僅僅得官三年而已,已是從頭忙到尾,比起某些當了三十年官的人還要做得多,可他文字功底卻從未放下,寫得是越來越好了!

    他一面照著上頭的內容念,許多地方連改都不用改,一面覺得其中用詞鏗鏘有力,朗朗上口,用來罵人,著實幫著自己出了一口大氣。

    當日那一個狀元,真是點得太划算了!

    只可惜兩府之臣走得太早!

    自家方才怎的就會覺得被黃昭亮當殿質問,丟面子呢?!

    做天子的,當有能容天下之肚量,怕什麼丟面子啊!

    正該把人都留下來才對!

    而今自家雖然把黃昭亮一句一句堵回去,也一般覺得十分爽利,可十餘名重臣全都走了,只剩范堯臣同孫卞兩個,總覺得觀看之人太少,不過癮啊!

    ***

    黃昭亮畢竟不是傻子,幾個來回下來,便知道了今次再難討好,很快閉了嘴。

    ——臧否天子,要占上風才有意義,若是被對方壓著打,還要送上臉去,這不是「諍臣」,卻是「蠢臣」。

    而立在一旁,本來早已預備好了要上陣同黃昭亮對掐的孫卞,卻是心中忍不住暗暗納罕。

    他沒有看過邕州來的奏章,自然不知道其中寫了什麼,更是不知道為什麼天子一瞬間便像鬼上身一般換了一個人,可他卻知道,只有顧延章回京,邕州才能騰得出位子來。

    他與范堯臣已是商議好,一旦對方將范黨中的幾個人安排去廣南,代替顧延章行那三軍轉運之事成功,那幾人在京中的位子空得出來,能讓兩個予他選。

    孫卞與黃昭亮是前後腳回京的,可天子對二人的任用,實在是一天一地。

    自家都沒有實權,手下的人更是難有好差,手下的人沒有好差,他能影響的朝堂局面便更是有限,這般互相影響,長久下去,他當真要把屁股都坐得凍硬了。

    孫卞只能自救。

    他原本想著,自家站出來與黃昭亮辯話,其實是做給天子看的。

    鬧到如今,上頭那一位應當已是知曉廣南必當有新人過去,這一回南徵才能順利,兩邊爭論一回,范堯臣再敲敲邊鼓,事情便差不多要成了,這一塊肥肉,也當是能從黃黨嘴裡咬下來。

    黃昭亮本來只是為了他那些徒子徒孫搶功,才拿顧延章來做那一個出頭鳥,其實當真召得回京,其人在邕州行事,便是有過,也是功大於過,早已抵消錯處,只要稍稍自辯幾句,又有天子幫著撐腰,哪裡會治什麼罪。

    哪裡料到,這一回根本沒有自己出場的份,上頭那一位竟是自己出馬,便把黃昭亮給搶白了回去,倒叫他白白廢了這一回出力的機會。

    他忍不住轉頭看了范堯臣一眼。

    范堯臣倒是神情自若,仿佛並不在意一般,等到黃昭亮閉了嘴,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為顧延章在邕州功高勞苦,正該召回京中好生褒獎,方才孫卞之舉薦,臣願附議。」

    他話語之中十分篤定,仿佛認定了天子會按他所說的行事一般。

    ***

    這一回中書的流程走得格外快。

    其中算上遴選合適人手,交接,陛辭等等,僅僅過了五日,負責傳召的天使並去接替顧延章隨軍轉運使、欽州知州之職的人選,另有不少南征軍副將、邕州、欽州、廉州州官,都沒算上儀仗隊,一行已是多大數十人。

    且不說這一廂眾人浩浩蕩蕩地從京城出發,往廣南而去,而另一廂,邕州城中的一處院落里,季清菱卻正拿著葫蘆瓢,給後院角落裡的一叢月月紅澆水。

    晉人多愛花,可邕州到底不是京城,自然尋不出那許多奇花異草。

    幸而季清菱對花沒有偏好,有稀奇的她見了也喜歡,若是尋不到,路邊的野花她也覺得挺好看的。

    此時已是入夏,哪怕過了申時,天光還是亮的。

    季清菱才給一叢花木澆完水,正打量著那花骨朵何時才能開,便聽得有人從不遠處走過來,叫道:「夫人,官人回來了,正四處尋你。」

    她轉頭一看,果然是秋爽。

    季清菱一時有些好笑。

    這院落又不大,不夠一二十間房舍而已,哪裡夠得上「四處尋你」幾個字,怕是五哥隨口問了一句,被這丫頭聽得來,胡亂用詞罷了。

    她把手中葫蘆瓢放回木桶里,正要直起身來,卻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緊接著遠遠一人笑道:「還以為今日這花已是開了,哪曉得只是幾個苞而已,不曉得要過上多久才能有點子香味,竟惹得你巴巴地跑了來親自澆水。」

    季清菱回頭一看,來人一身家常衣衫,腳下卻還踩著一雙馬靴,正笑著朝自己走了過來。

    ——不是五哥又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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