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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紅臉

2023-09-25 21:22:39 作者: 須彌普普
    顧延章把一塊小花糕吃了許久,半晌才道:「沁甜沁甜的。」

    說完,只笑著看一眼季清菱,叫人一時竟分辨不出來這「沁甜沁甜的」說的到底是說那糕點,還是形容人。

    季清菱實在不曉得回什麼,只好拿過他手裡的布巾子,道:「我給你去放好了,你自家快些吃一點東西。」

    顧延章正要點頭,忽聽外頭松節敲了敲開著的門,道:「少爺,外頭有一位客人來尋,說是您家中族人,特來此找您。」

    季清菱愣了一下,問道:「五哥,是上回說的那一位族叔嗎?」她想起當日顧延章的話,奇道,「咱們沒有發告示,也沒有請人去尋,怎的就找上門來了?」

    顧延章道:「如今還不曉得是敵是友,是親是仇。」

    他說完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站起身來,就要出去。

    季清菱忙拉著他,道:「要不要換一身衣裳再去。」

    顧延章搖一搖頭,道:「無事,你在此處坐一會,換身素服,一會說不定也要出來見一見。」

    他今日四處走了一圈,已是心中有了些底,聽了松節的話,倒也不意外,只是沒想到對方的動作這樣快。

    因租的客棧中一處小院,足有兩進廂房,並一個偏廳,只從前並未預到會有客人來此,偏廳臨時做了存物之所,當中放了裝衣裳被褥的大箱子,又在角落裡堆了幾箱書卷,裡頭除卻裝了顧延章在良山中的各色書籍註解,還有季清菱常看的書籍,並一些兩人都覺得出色的文章。

    這幾個書箱運得不容易,裡頭書籍都壓得死緊,好容易到了延州,秋月等人便把蓋子開了,叫它們透一會氣,均是堆在角落裡頭。此時匆忙領得客人進來,因那書放得隱蔽,一時沒留意,竟未收起來,只把那幾箱衣衫被褥抬走了。

    顧平忠在裡頭坐了一盞茶功夫,他方才打量了一下兩個進出僕役的言行,只覺得他們雖然歲數都不大,可進退有度,並不遜於許多大家世族的下人,不由得暗暗納罕。

    他在顧清巒手下做了許多年,是知道那一府的情況的,雖然家中富貴,行事也比旁的商賈嚴謹許多倍,可畢竟也只是商戶,與世家大族比起來,究竟要少了幾分涵養。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除非顧延章換一個娘胎生出來,不然哪裡管教得出這樣的僕役。

    顧平忠心想,難道那顧延章,當真攀了哪一樹高枝,做了哪一位世族大家中的乘龍快婿?然則若是當真這樣,也不至於才這一丁點下人跟著啊!

    他心中有了疑惑,也不安分坐著,而是環顧四周,想要瞧出什麼蛛絲馬跡。

    果然,顧平忠很快發現,角落中堆著幾箱子書卷。

    他有心過去瞧一瞧,只還沒來得及邁開腿,就聽外頭一陣腳步聲,一轉頭,已是走進來一個高大的郎君。

    顧平忠眯著眼睛定睛一看,心中猛地打了個突。

    這還是當日那個顧家老五嗎?他不是才十七歲嗎?怎的看起來一副二十來歲的英武模樣。

    顧平忠無暇他顧,忙把心思放在一邊,撂下茶杯,站起身來。他站在原地,也不敢上前,只道:「你……可是顧家老五,顧延章?」

    顧延章站定了,做出認真一副打量的樣子。

    其實顧平忠長相變化並不大,他一眼就認了出來,然而他還是看了又看,半晌沒有說話。

    顧平忠已經等不及了,連忙道:「你不記得了,我是族中的七叔,從前帶你去獵過兔子的!」

    顧延章「啊」了一聲,驚喜道:「原來是七叔。」說著連忙上前幾步,復又道,「可是那位送過我一柄軟骨刀的七叔?!」

    顧平忠連連點頭,一時眼眶都紅了,唏噓道:「轉眼這樣多年,想不到你還記得當日那一柄軟骨刀。」

    顧延章道:「自是記得,那刀十分好用,後來幫上了我大忙。」

    顧平忠把眼淚一擦,道:「真是……這麼多年,你這是去了哪裡,也不曉得送個信回來。我跑完商線,還未來得及回延州,便聽說此處遭了屠城,接著便被北蠻占了,等延州收復,我再從靈州回來,族中已是一點音訊都打聽不到了……」

    他頓一頓,又道:「我手中拿著那一回商線的收息,也不敢亂動,只握在手中,想看看等上若干年,是否還有顧二哥家中人的消息,屆時好要還回去——果然你便來了!若不是我家弟弟做一個里正,特意請戶曹司的幫著留意姓顧的人的情況,怕是此時我都未能尋到你!」

    他見顧延章十分驚愕的模樣,忙又道:「你這回回來得正好,我有許多東西要交還給你!」又問,「這幾年你到哪一出去了?怎的延州復了這樣久,都不見回來?」

    顧平忠做出一副殷切長輩的模樣,又把顧家資財拿出來說話,簡直是像得不能再像,換上一個普通的少年在此,見他如此行徑,少不得便要感動異常,掏心掏肺了。

    顧延章正要回話,只聽那顧平忠又道:「你到了延州,怎的也不去找人,自家住在外頭這種地方,客棧哪裡是人住的,明明有親有家的!快叫下頭人把行李攏一攏,搬回家中去!」

    說著便張口要叫人。

    顧延章連忙攔下,道:「七叔,莫急,莫急!我正找房舍,此處不過是暫時住幾日,很快便要搬出去了。」

    他道:「我也不曉得還有七叔在,總以為家中已經無人了……」

    語畢,又把當日自己怎樣逃難的事情一一說了。

    顧平忠聽他一路吃了這樣多苦,嘆道:「太不容易了,也虧得你爹娘在地下照應著,叫你總能逢凶化吉!」頓了頓,遲疑了一回,問道,「你當日身無分文,如今已是過得不錯,想來這幾年,也別有一番際遇。」

    顧延章道:「也不算什麼際遇,只是路上遇到了原來城中季鈐轄的妻女,她們兩身上甚有資財,我見她們被人欺負,便拔刀相助,僥倖得了季夫人青眼,她便把女兒許配給我,又有厚厚陪嫁,我才能過上如今日子。」

    顧平忠「啊」了一聲,道:「那如今季鈐轄同季夫人……」

    顧延章嘆一口氣,道:「都先走一步了……」

    顧平忠這才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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