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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7:56 作者: 十三不靠
路白樺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他推開那扇已經太久沒有人回的樓,只能看見桌子上的灰塵和滿地的翻動出來的垃圾。
角落裡是他們兩個人的血跡,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副潑墨山水畫一樣,就定格在那裡。
路白樺走過去,蹲在餐桌下面,伸出手,用手指輕輕地點著已經乾涸的血跡,大力地和牆壁蹭著,把手指都磨破了,讓他們的血跡融合在一起。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著,把沾著血跡的手指放到了嘴裡,用舌頭舔著,努力地感受著那股血腥味。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父親近一點,而不用直接去面對,他的人生從此以後不管好壞,都不會再有那個人的這個事實。
血腥味隨著吞咽而逐漸淡去,路白樺眼裡含著淚,跪在地上低著頭,像是在叩頭一樣,用舌頭舔著地上那發出暗褐色的凝固血跡。他跪在那裡,遠遠地看著,好像是一條流浪狗一樣,在垃圾堆里找著食物。
三天後,律師找上門來,坐在頹廢不堪的路白樺對面。
「您好,這是路清平先生交代給我的財產合同,您看一下,如果確認只要在右下角簽字就可以了···」
「我不簽。」路白樺低頭,盯著那份合同,連一個字都懶得看,就說出了這句話。
「可是···路清平先生說,『如果您不要的話,那也隨你,反正他不會收回的。』···」
「是嗎?」路白樺伸出手,看著他的私人律師,拿起那份薄薄的合同,草草地翻了幾頁,說:「他還真是大手筆啊!一棟別墅,五百萬現金,這樣就算是買斷了我們的關係是嗎?不可能!」
他舉起那份合同,順手撕掉,把碎紙片丟在空中,看著律師,說:「請你告訴他,我不要他的一切,我只要見他一面。」
「抱歉。」律師在出門的時候,只是和他說了這兩個人,便轉身走了。
路白樺靠著門,轉過頭看著那一地的碎紙片,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親手撕碎了丟在地上,和那些碎片一樣,化作了被人厭惡的垃圾。
他緩緩地蹲下,任由這個家裡凌亂到沒有下腳的地方,也不去收拾。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覺,眼底的黑眼圈重到讓他看上去像個瀕臨的癮君子。
他不知道多久沒有換衣服,頭髮也從最初的板寸變成了長發,遮住了眼睛。
他的衣服從淺色變成了深色,骯髒不堪,上面有著各色結塊的污漬,他也毫不在意。
醜聞可以毀滅一個人多少呢?
在他入獄的時候,他的一切全都毀了。即使如今,他恢復了自由,卻再也不是當初的天之驕子。
「父親,我知道,你一定希望我好好的。所以才會交給我這些。但是沒有你,我的人生就是一無所有了···什麼錢財名譽,什麼好學生的頭銜,那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你。如果這樣做你會心疼我的話,那麼我不介意沿街乞討,受盡白眼,只為你的一個憐憫。我等你出現,我等你來接我回家···沒有你,我也不要任何人了···我有錢時他們巴結我,奉承我,我坐牢時他們嘲諷我,厭惡我,如今我回來了,他們醜惡的嘴臉再次出現,我無法接受,就只想把他們的那張臉撕毀在地上,狠狠地用腳踩著。父親···我的父親··我討厭這個世界,我討厭所有人···我只愛你···我恨我自己,厭惡自己不夠強大,但是我愛你,我是那麼愛你···你怎麼能不要我了呢。」
路白樺蹲在那裡,用雙手抱著頭,只覺得今天的陽光和他出獄的那天一樣,無比刺眼。
他又想起,那天,路清平和莫莉滾在床上,衣服扔了一地,他們那麼瘋狂的做愛,無視掉他的存在。
那個時候,他是那麼的嫉妒,為什麼那個抱住他父親的不是他自己?為什麼,那個女人可以上了那張他多少次想要躺在上面的床?為什麼?為什麼?
他承認,他從來沒有那麼失控過。
安眠藥很好弄,他只不過使了一點點小手段,就買來了,然後和平時一樣,裝作一個好孩子,把藥加在菜里,給他們兩個端上餐桌。
路清平嘗了第一口,就飛快的把盤子甩開,丟到他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他一個巴掌。
在那之前,雖然他也挨過打,卻從來沒有被他這樣使盡全力的打過。不過沒關係,很快,他就要昏倒,然後永遠屬於他了。
路白樺笑著,灌下去半瓶安眠藥,摟過他父親,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卻發現一切都變了。他父親不見了,莫莉那個女人不見了,他的面前?咀攀父鼉歟桓筆諸礪湓諏慫氖滯笊稀?
「父親,原來,這就是你要的嗎?我以為,那樣的決心可以感動你的···你看,我可以那麼毫不猶豫地拋棄一切陪你去死,你怎麼還能拋棄我不管呢?」
從這之後,他放棄了學業,放棄了說話,放棄了打扮,放棄了作為一個人的任何權利,他幾乎不睡覺,不吃飯,不喝水,只用意志力強撐著,一邊用盡全力去賺錢,一邊運用可以運用的一切手段,去尋找著他父親的下落。
幾年後。
他站在一處老舊的筒子樓的門口,走了進去,站在303的門口,伸出手,落在了門上。
門口放著一個空的紙箱子,他想了想,歪著頭,蹲在裡面。就好像是很多年前被帶回家那樣,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貓,等待著他的援手。
記憶中,那是一個夏天的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
路清平手裡握著槍,腳下踩著他的家人的屍體。
路白樺站在嬰兒床上,不哭不鬧地看著那血腥地一幕,突然「咯咯咯」地笑了。
「你知道嗎?其實,嬰兒也是有記憶的···」
路白樺從一出生,就是不被期待的。他經常忍受著飢餓和暴力,從他開始記事,好像就沒有吃飽過,而身上,每天都會出現很多的傷痕。
於是,他可是不斷地希望那些叫做家人的可以消失,那樣他就不會在痛了。
直到某一天,路清平打開了他家的門,伸出手,一通掃射,把在黑街上大名鼎鼎的父親和母親射殺,然後,走到他的面前,突然笑了,抱起滿是傷痕的他,說:「你要做我兒子嗎?我可能會不那麼溫柔?但是我不會讓你再受苦的。」
路白樺伸出乾瘦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在他的側臉上蹭著,親了他的一口。
「父親,你知道嗎?從我記事開始,就只是被不斷地買來買去,被欺負,被虐待,被不斷的折磨。
那個時候,我是那麼渴望有個人出現,讓他們都消失,然後帶我走。
然後,你就出現了。
你就像是我的救贖一樣,讓我不再忍飢挨餓,讓我不再被虐待,不再被轉手賣出,再被丟棄。
是你給我了一個家,給我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你知道,小孩子也是會有記憶的···你的身上背負著我父母的血,你怎麼能就這樣就不要我了呢?你不要忘記了,是你把我帶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