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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7:53 作者: 長安夜雨
    池西西趕緊坐起身,背對著他邊找外套邊說:「不好意思,我睡覺不老實。」

    傅川「嗤」地一笑:「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毛病新添的吧。」

    「……」

    給她個台階下能死麼。

    池西西沒再理他,慢吞吞地穿衣服。

    傅川的動作一向快,把昨天穿的西裝、大衣踢到一邊,從箱子裡揀出素黑的運動服,上下一套,踩上運動鞋就出門刷牙洗臉了。

    因為傅川在,池西西臨睡時沒脫胸衣,翻來覆去一整夜,自然要重新整理。

    正理著,傅川又折回來了,池西西手上一頓,臉立時就紅了。

    傅川沒拿正眼看她,拎起毛巾牙刷就轉身出去了,然而池西西卻分明看到他在笑。

    他笑里的含義很明顯----又不是沒見過,我還幫你穿過呢,用得著躲嗎。

    池西西同樣覺得用不著,但此時此刻卻也是真的尷尬,以前再親密,也到底離婚了。

    其實離婚前他們就已經疏遠了,不僅僅是精神上,身體上也是。兩年裡,有限的幾次床笫之事,幾乎都是在傅川喝到半醉的情況下做的。

    最後一次是去年夏天他過三十四歲生日的時候,難得兩人都在家,她費心給他準備了生日禮物,還親手做了個蛋糕,傅川似乎挺高興,和爺爺父親弟弟多喝了兩杯,可並沒醉。

    他回房的時候,她還在擦剛洗的頭髮,就被他打橫抱丟到了床上。

    兩人許久沒有如此親密,傅川在她身體裡橫衝直撞了好一會兒,她才記起來他沒戴T,就推了推他。

    傅川在床頭櫃裡翻找了一通,發現用光了,便說「戴什麼戴,有了正好生」。

    她不想掃興,就沒阻止他。

    第二日她去藥房買事後藥,被傅川撞見,立刻面色不豫地問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能有什麼意思,他前一日喝了酒,她又在吃感冒藥,真有了也不敢要。

    她耐著性子和傅川解釋了原因,傅川卻說「那等你感冒好了,咱們立刻要孩子」。

    她只說了句晚些考慮,傅川就翻了臉,又一次不肯搭理她了。

    畢業才一年,剛剛在單位站穩腳跟,現在就要寶寶,等於要她犧牲事業。

    就算她肯犧牲事業,兩人當時的關係差到一言不合就能再次陷入冷戰,根本不適合要孩子。

    剛畢業的時候,她也曾想過如果有了孩子,是不是便能打破僵局,但經歷過被父母當出氣筒的苦,她怎麼可能再讓自己的孩子同樣扯進大人的紛爭。

    孩子應該是為愛而生,而不是被父母當成緩和矛盾的工具。

    再次冷戰後的幾日,傅川過農曆生日,煮完長壽麵,奶奶問他許了什麼願,他說,想要個時光機,回到九年前。

    奶奶笑著問他,才三十四歲,就惦記著返老還童啦?

    她卻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九年,不就是後悔認識她麼。

    因為這句話,她才起了離婚的念頭,可不甘心就那麼一拍兩散,足足耗了半年才提。

    ……

    池西西和傅川走出房間時,早飯已經備好了。

    鐵鍋燉的雞湯,手擀麵,手剝筍,還有自家醃的鹹鴨蛋。

    每一樣食材都比外頭買的健康新鮮,烹飪方法雖然簡單質樸,味道卻獨特而醇厚。

    不愛吃早飯的傅川胃口出奇的好,喝了三碗湯,吃掉了一碗麵,一個鴨蛋和無數根筍。

    早飯後,傅川帶著池西西的弟弟妹妹到山上挖筍、采蘑菇,臨行前,他隨口問道:「喂,你去不去?」

    「不去。」

    傅川沒多勸,轉身就走,片刻後,池西西的弟弟和妹妹卻一起折回來拉她。

    他們一人扯一條胳膊,硬生生地把池西西拽到了屋外。

    池西西纏不過小孩子,只得一同上了山。

    十一月後冬筍就難找了,池西西原本懶得動手,卻看不得兩個小孩子失望,用小時候回老家過年時爸爸教的方法,在竹葉黑黃的大年竹附近找了一通,終於挖到兩根。

    兩手抄在褲袋裡的傅川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還真叫你蒙對了。」

    小孩子都佩服有本事的人,立刻就瞧不上看著挺行、卻一無所獲的傅川了。

    傅川沖池西西的弟弟勾了勾手,讓他把彈弓拿來,對池西西說:「我記得前面有個水庫吧,咱倆拿彈弓打魚,一分鐘內,誰打的多算誰贏,輸了的得答應贏了的一件事。」

    池西西覺得這話有點耳熟,想了片刻才笑道:「你怎麼跟寧婭學上了?」

    「這不是閒著無聊麼,打了魚,我給你們烤著吃。」

    池西西不想和他賭,倒想吃他烤的魚,就說:「好啊。」

    一把彈弓,兩個人,傅川自然讓池西西先來,池西西的妹妹計時,弟弟負責拿網子撈。

    當地人不愛吃魚,喜歡雞鴨豬肉,隨意往水庫里扔兩尾,過兩年再看,就能養出一池子魚,除了魚,夏天的時候還有野生的螃蟹和小龍蝦。

    若不是有些親戚太煩,池西西倒挺樂意回來小住的。

    池西西哈了哈凍僵的手,試了幾次彈弓才開始。

    天氣冷,魚反應慢,一分鐘內她竟然打到了四尾。

    傅川上手就來,一分鐘內射了十次,打中八尾。

    放下彈弓,他揚起下巴看向池西西:「服不服?」

    池西西「切」了一聲,懶得搭理。

    兩個小孩子又瞧不上池西西了,纏著傅川讓他教。

    目的達到,最煩小孩的傅川立刻就不哄著他們了,指揮他們回家弄點佐料、再拿幾根玉米、幾塊地瓜土豆過來。

    兩個小的興奮不已地撒腿就往家跑,傅川半蹲下來,掏出隨身帶的瑞士軍刀殺魚,他動手能力強,做什麼都利索像樣。

    他背對著池西西,沒回頭,吩咐道:「你傻站著幹嗎?幫忙撿柴火撿石頭去。」

    池西西嫌他口氣差,沒理。

    傅川站起來,拿著剛剛剖開的魚往她面前一遞,說:「那你來,我撿柴火去?」

    池西西最受不了生魚的腥氣,立刻往後閃了閃:「我去撿。」

    十年沒弄過這些,手雖然生了,搗鼓了一會兒,傅川還真的用石頭和柴火搭了個烤架,把魚和其它東西烤熟了。

    池西西怕弟弟妹妹吃壞肚子,自己先嘗了一口,居然挺好吃的。

    下山的時候,兩個小的已經徹底崇拜上傅川了,「姐夫」叫得比「姐姐」還親。

    ……

    下午的時候,傅川再次被村支書他們強拉去喝酒。

    池西西便在靈堂前疊紙錢。

    爺爺生前好面子,病重的時候,一再打電話給父親,說身後事要大辦。

    晚飯時間,池西西剛洗過手準備進屋,就收到了司裴的微信。

    牛津此刻是上午十一點,司裴在墓園祭奠舅舅,傳了張圖片過來。

    人不多,卻寂靜肅穆。包括阮夏在內,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真切的悲傷,與池西西這邊的熱鬧喧囂全然不同。

    【你還在老家嗎?】

    池西西原本不想搭理他,為了拉大兩人的背景差距,讓他明白自己跟他不合適,故意拍了張戲台子的照片,傳了過去。

    【在。】

    司裴很快回復了過來----【你爺爺不是去世了嗎,為什麼還穿紅戴綠、敲鑼打鼓地唱戲?】

    【我爺爺病重的時候交待我爸,不要心疼錢,他去了後得唱足三天,因為他想聽。】

    【在天上聽?你爺爺可真浪漫。】

    ……浪漫,不是愚昧麼?

    藝術家的世界觀果然有異於常人。

    池西西正不知道回什麼好,傅川的聲音忽而從後頭傳了過來。

    「你還欠我一件事沒做呢。」

    池西西回過頭,正巧撞上傅川瞟她的手機。

    第66章

    「你不會是讓我別理司裴吧?」

    傅川「嗯」了一聲。

    「為什麼呀?」不等傅川回答,池西西又問,「因為他是你弟妹的表哥, 你不忍心看著親戚被我坑?」

    傅川把腳邊的石子一顆一顆地踢到五米外的山坡下面, 隔了好一會兒才說:「誰是他親戚。我管得著他嗎。我是為我自己。」

    講完這句, 傅川就不說話了,他看向池西西, 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池西西卻垂下眼睛,說:「你和我表叔他們一起肯定沒吃好,再吃點吧。」

    傅川的眸子暗了暗,頓了幾秒, 回應道:「好。」

    同桌吃飯的都是女人,男人們聚在別處喝酒, 傅川同池西西一起坐到女人中間,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自在,又慢條斯理地吃了半碗米飯。

    短暫的安靜後,好奇心戰勝了女人們的羞澀, 開始問東問西, 她們先問了傅川的年齡, 聽說他已經三十四了,紛紛表示驚奇。

    誇過他看著頂多只有二十五六後,女人們又說,在他們這裡,二十歲就生孩子,到了三十四五,孩子早和爹媽一樣高了。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生孩子?不會學外國人丁克吧?」一個瘦女人吐掉嘴裡的毛豆皮,笑著問。

    傅川不說話,池西西只得替他答:「過兩年。」

    吃過飯,傅川就進了房間,池西西嫌單獨和他相處不自在,在外頭又磨蹭了兩個鐘頭才回去。

    天氣冷,前一日洗澡著了涼,池西西已經開始流鼻涕了,這一晚便只洗了把臉。因為找不到沒用過的盆,她連腳都沒能洗,鞋子單薄,兩隻腳眼下已經凍得沒了知覺。

    她回屋的時候,傅川正倚在床頭打電話交待公事,對方應該是方秘書。

    屋裡信號弱,上不了網,還不到十點,池西西毫無困意。可平常沒人住的客臥除了床,連把椅子都沒有,她便也坐到了床上。

    沒了黑暗的遮掩,她不好意思直接躺下,只坐在床的一角。

    掛上電話,傅川看了她一眼,說:「傻坐著幹嗎,睡吧。」

    回憶起昨夜被子裡的潮濕冰冷,池西西脫掉羽絨服,穿著牛仔褲、毛衣和襪子直接鑽了進去,出乎她的意料,被子裡居然是溫熱的,她的腳往前伸了伸,便觸到了一隻,兩隻,不,三隻熱水袋。

    見池西西看向自己,傅川說:「不准我穿著外頭的衣服往床上坐,你自己呢?」

    「我的牛仔褲又不髒。」

    其實這些年傅川早不似以前那樣隨意了,襯衣西褲永遠纖塵不染,再也不會穿著髒牛仔褲和帶著汗氣的上衣往她身邊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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