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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7:53 作者: 長安夜雨
    吃飯時池智的岳父母一直在聊房價和親戚間的八卦,飯桌上交談聲不斷,繼母全程不說話倒也不顯得尷尬。

    吃著爸爸夾的菜,池西西卻打定主意吃完飯坐一會兒就走----這屋子太窄小,擠了這麼多人,讓她喘不過氣。

    倒不是因為她住慣了大宅受不了老房子,學校的宿舍更小,十幾個平方擠三個人,她卻感到無比自在,不像在這裡。

    池西西跟爸爸說了明天一早要和媽媽去廈門、現在就要回去收拾東西後,池智明顯一愣,挽留了幾句,又讓池西西陪自己喝杯茶再走。

    屋子小東西多人多,父女倆只能在陽台泡茶說話。

    妻子前些日子去照了B超,懷的是個女兒,不知道是新換了環境還沒適應,科研、生活壓力都大、還是年近五十容易傷感,因為即將出生的女兒,池智近來總想起池西西小時候的事兒。

    那時候她很活潑話很多,非常不聽話,遠不如兒子乖,現在卻安靜的過分,乖巧的讓人心疼。

    前些年女兒和妻子頻繁起摩擦,一方面妻子那時候剛懷孕,得讓著點,一方面池智覺得女兒年紀小受點委屈沒什麼,頗有些虧待她。

    眼下想補償,卻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

    「上了大學也不能鬆懈,大學不是終點,才剛剛開始呢。研究生你到美國來讀。我有個同學在報社,這幾年幹得不錯,我跟他說了,讓他幫忙聯繫你學校那邊的報社,大一就算了,得打基礎。大二課不緊,你再過去實習……你學校那邊我過幾天去找找關係,看有沒有什麼課題能讓你跟著打打下手,經歷多些到時候好申請學校,英語一定不能放……」

    池西西根本沒打算去美國找爸爸,可知道爸爸這是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就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你媽媽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陳叔叔人很好。」

    這個人池智是知道的,魏雲樓同學,年輕的時候追過她,他當年還因為這個生過氣。

    不過真的已經很久了,有二十年了吧。

    隔了一會兒,他才說「那就好」。

    很多時候,優點都是對比出來的。魏雲樓的難得,他也是這幾年才體會到的。

    知道池西西不準備長住,馬上就走,繼母心情一好,便切了盤水果送過來,隔著道門聽到父女倆的對話,她再次寒了臉。

    池西西走的時候,池智打了輛車,一直把女兒送到繼父家門外。

    爸爸一走,池西西便鬆了口氣,幸好他沒發現整棟別墅都黑著。

    在院子外頭站了一會兒,估摸著爸爸走遠了,池西西才離開。

    剛剛在路燈下看,爸爸有白頭髮了呢,才四十七歲,他的眼睛裡就滿是疲憊,如今的壓力一定很大吧。

    繼母是獨生女,尋常人家走出一個名校尖子生不容易,家裡雖不富裕,她也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所以才有點小性子,其實人不算壞,至少對爸爸是真心的。

    人總要受面子拖累,找了個大自己二十歲的,作為親戚朋友眼裡「別人家的孩子」,繼母自然不甘心被人議論,這才硬逼著丈夫放棄國內的大好前途去美國----在她那些沒什麼文化的親友們看來,去美國定居意味著出人頭地,意味著這婚結得值。

    雖是年輕有為的名校教授,在物質上,池智卻無法和做生意的當官的比,為了滿足年輕的妻子的面子,每次陪她回去探望親友,都要帶厚重的禮物。

    孝順岳父岳母的自不必說,婚後第二年,池智就給他們換了套房子,幸而縣城房價不貴。

    魏雲樓從不會為他因不能回去過年、不能時時照料,而給老家的父母多打一萬塊過節費生氣,現在的妻子卻不是。她總要計較池智明明還有弟弟有妹妹,卻一個人負擔二老的醫藥費。

    更何況還有池西西的學費生活費。

    與前一段婚姻不同,因為花銷太大,池智現在的生活充滿了煙火氣。作為高級知識分子,池智很不喜歡這種煙火氣。

    岳父岳母也酷愛計較小事,如果不是分不出精力照顧兒子和即將出生的女兒,池智非常不願意和他們同住。

    只和他們呆了幾天,滿耳柴米油鹽的池智就念起了魏家二老的好,他為人清高,事業上固執地不願意沾魏家的光,但在心底卻由衷地敬佩他們。

    他如今品茶、聽戲、收藏字畫的愛好還是受了前岳父的影響。

    但也無可奈何,人本來就不止是為自己活著,他一個人負擔兩家父母、一雙年幼的兒女、妻子和大女兒的生活也是應當的。

    風度翩翩的儒雅教授吵起架來居然也和尋常人一樣,朝氣滿滿的女學生為人妻後原來同樣不講道理----為婚姻感到失望的並非只有一方。

    每回想起這些,池西西都覺得父親活的挺累的。所以不願意再叫他為難。

    ……

    接到傅川的電話的時候,池西西剛剛洗過澡。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她不想虧待自己,住進了標間也上千一晚的五星酒店。

    沒有團圓,幸好還有可以揮霍的存款。

    「你幹嗎呢?我等你電話等到現在。」

    傅川大概喝酒了,嗓音有點暗啞。

    已經十一點半了。

    「我正要睡覺呢。」

    「你爸他們睡沒睡?」

    「嗯。」

    「你猜我在哪兒?」

    電話那頭有點吵雜,傅川應該不在家裡,在外頭。

    「你出去玩了?」

    「我在你家樓下呢,車還停在剛剛的地方。你偷偷溜出來,到車裡親我一下,不然我上去敲你家門。」

    這還沒醉呢,就借酒裝瘋。

    「……太晚了,明天吧。」

    「我給你十分鐘,你不下來我就上去。掛了。」

    傅川愛詐人,池西西分不出真假,就掛上了電話,沒再理會他。

    十分鐘一到,傅川再次打來了電話。

    「不用下樓,你一開門就能看到我。我數到二十,你不出來我就敲啦。」

    「……你真在我爸家門外?」

    「掛電話,我發照片給你。」

    見池西西不信,傅川的語氣得意,嗓音卻刻意壓低了。

    ……所以他真的就在門外。

    池西西怕他真敲門,趕緊說:「我不在我爸那兒,我走了。現在一個人在酒店呢。」

    「……哪個酒店?」

    傅川語氣里的得意瞬間消失了,還有點怒意。

    問出地址,他一邊迅速下樓一邊說:「你吃晚飯了嗎?想吃什麼我帶給你。」

    「吃過了,還吃了挺多的。」

    就是沒怎麼吃好。

    等傅川過來的間隙,池西西接到了媽媽的電話,魏雲樓知道她已經到地方了,放下了心,她囑咐了女兒好一會兒,才掛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挺熱鬧的,繼父一家也還沒睡呢。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父母離婚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

    比如想自己呆著的時候,就可以告訴他們我在另一個的家裡。

    隔天才是年三十,外頭已經有人放炮了。

    池西西想起小時候爸爸勸媽媽給她生個弟弟,那時候爸爸還是有點封建思想的,覺得該有個兒子。

    媽媽說,我不,我只想給西西生哥哥,讓哥哥也疼她。

    可媽媽也打算在繼子中考後試著再要個孩子,剛剛還探她口風來著。

    媽媽也離開了,他們曾經的家,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

    儘管她說吃過了,傅川還是帶了許多吃的過來,巧克力、甜食居多,還有一隻小小的糙莓蛋糕。

    聽到傅川皺著眉問誰欺負她了,池西西很是頭痛。

    沒有人欺負她,大家都很客氣,是她自己想走的。

    傅川或許不信,但卻沒再問。

    「陪我吃點吧,我還餓著呢。」

    傅川拽著池西西坐到觀景落地窗邊,挖了一大塊蛋糕往她嘴裡送。

    池西西被塞了滿滿一嘴,正嚼著,突然聽到傅川說:「有流星。」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真的有,還不止一顆。

    「快許願。」

    看到她閉上眼睛,認認真真地許了個願,傅川笑了:「你傻不傻。跟它許願還不如跟我許呢,你想要什麼,說給我聽聽。」

    池西西白了他一眼,又吃了一口蛋糕,沒說話。

    相對沉默了片刻,傅川忽然說:「池西西,以後你別回家了,來我這兒吧,你一畢業咱們就結婚。」

    池西西怔了一下,回身抱住了他。

    傅川愣了片刻,才回抱住她,聽到她的啜泣聲,他又幸福又生氣地想,還嘴硬說沒受委屈呢。

    不過,看著挺瘦,這樣抱起來居然這麼軟。

    和睡著的時候不一樣。

    他的身上有菸酒氣,開了一天車,應該還沒來得及洗澡呢,稱不上好聞,卻讓池西西感到分外安心。

    她剛剛許的願望就是早點長大,遇到一輩子不丟下她的人,然後結婚來著。

    傅川怎麼會知道的。

    池西西鬆開手時,已經笑了,她連眼圈都沒紅,傅川簡直疑心自己剛剛聽錯了。

    池西西踮起腳尖親了傅川一下,見他面露詫異,笑著說:「不是你讓我親你一下的麼?我親過了,你回去吧。」

    「我被我奶奶趕出來了,要不你收留我吧。這地方這麼貴,一個人住也挺浪費的。」

    池西西隔了許久才說:「你快去洗澡,有酒味。」

    傅川怕池西西跑,只洗了十分鐘就出來了。

    房間裡只有一張雙人床,看到傅川要往地上睡,池西西說:「一起睡吧……又不是沒睡過。」

    她的話音還沒落,傅川就跳上了床,輕車熟路地抱住了她,又把胳膊和腿壓在了她的身上。

    「……」

    他滿心狂喜地想,生什麼氣啊,改天得好好上門感謝岳父和後岳母。

    第30章

    「傅川……」

    池西西被傅川的胳膊和腿壓得喘不過氣,又掙脫不開,只得用手推他:「要麼咱們各占一邊誰也不碰誰, 要麼你回地上睡。」

    傅川不回答也不動。

    池西西仰頭看去, 他面無表情地閉著眼睛, 似是睡著了。

    四肢被牢牢壓住,只有頭能動, 池西西便就近咬了一口傅川的胳膊----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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