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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7:53 作者: 長安夜雨
    「傅川是他們那屆學生里最出類拔萃的。」黃老太太推了推眼鏡。

    「真的呀?」

    瞥見池西西看向自己時眼中的崇拜,過去從不知道臉紅為何物的傅川直後悔不該來。

    池西西給傅川指明自己的座位,而後繼續發手裡的通知。

    「你弟弟現在幹嗎呢?畢業了嗎。」黃老太太完全沒有興趣知道傅川的近況。

    聽說傅岳去年從牛津畢業後進了倫敦的頂級律所,黃老師滿意地點了點頭----為人師表,最大的成就自然是教出幾個真正優秀的學生。

    惹老師頭疼的倒不是傅川的成績,傅家從爺爺輩起就是高知,傅渡江為人耿直,早年看不慣某些風氣,才下海經商。托基因的福,傅川雖然鮮少寫作業,書包里幾乎沒有書,數理化卻一直很不錯,就是語文英語經常不及格,綜合起來在這所重點中學裡也能夠上中游。

    但比起腦子笨的學生,老師更怕愛惹事的,傅川就是後者。

    家長會的時候,黃老師不時瞟著傅川感慨,家風再正也難免會出個例外。

    從學校出來,傅川問池西西:「想要什麼獎勵?」

    「獎勵?」

    「不是考進了前二十麼。」

    「那有什麼好獎勵的,跌出前二十才是意外。」

    傅川從運動褲中伸出手,敲了一下池西西的頭:「謙虛點行嗎?」

    池西西捂著額頭沖他笑: 「傅川哥,你高中的時候是不是特別厲害?我們班第一名從沒考過第二,還得過好多競賽金獎,黃老師都沒用『出類拔萃』形容過他。」

    「……」傅川斜了她一眼,問,「你這就算放假了?春節去哪兒過?你外公外婆都不在了,去爺爺奶奶家?」

    「我自己過。我爺爺奶奶家在山區,離這兒六百多公里,我回去的少,和他們也不熟。」

    池西西的父親是從山區考出來的,一路念到博士,畢業後就留在大學教書了。

    池西西的媽媽則是典型的富家女,漂亮嬌氣腦袋空空,年輕的時候,兩人一個迷戀對方的英俊博學,一個愛慕對方的天真漂亮,在愛情面前,有沒有共同話題根本不是問題。

    可漫長的共同生活後,各種差異最終讓兩人鬧到了離婚的地步。

    「那你去我們家吧,我奶奶中午還讓我叫你。」

    「多不好呀。」

    傅川看著她笑:「你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

    傅岳不準備回國過春節,傅川三天兩頭不在家,池西西嘴巴甜,很討老人喜歡,傅奶奶再三挽留,於是整個寒假,池西西都住在傅家。

    離過年還有五天的時候,傅川才想起要交畢論,他瞟了眼要求,打開文檔整理了一會就感到煩躁。

    因為不覺得書念得好就算成功,高三的時候傅川本沒打算考大學,傅奶奶突然病危,昏迷了幾日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我看不到小川的錄取通知書,死也閉不上眼」。

    傅川是奶奶帶大的,聽到這話心中一酸,鎖上門突擊了兩個月英語語文,高考時這兩門居然及格了。

    傅川並不準備真的去上,只是想拿通知書告慰奶奶,就任由父親報了金融專業,哪知道老太太挺過來了……

    傅川好不容易混完大學,正想去當海員,老太太再次病重,說活了七十多年也算值了,唯一的遺憾就是等不到大孫子考上研究生。

    這兩年老太太又改口說,退學可以,給她帶個孫媳婦生個重孫子。

    因為感情極深,不管奶奶真病還是假病,傅川都沒法不當一回事。

    只是有回聽到老太太得意地和人炫耀自己把大孫子拉回了正途,傅川深深地覺得自己被坑了。

    傅川英語爛,試著翻譯了半句,就把論文摘要列印出來,敲響了池西西的門。

    池西西正做數學試卷,傅川把紙往她面前一攤:「考考你漢譯英。」

    池西西看了兩遍,問:「能查詞典嗎?有幾個詞不會。」

    「嗯。」

    池西西認真地翻完,又讀了一遍,遞到傅川手裡:「對嗎?」

    傅川隨便看了一眼:「差不多吧。」

    池西西笑了笑,眸子亮如星:「真的?其實有點難。」

    檯燈的光照在她臉上,給她細細軟軟的頭髮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淺金色,傅川想,這小孩到底是怎麼長大的,怎麼就這麼單純這麼好糊弄呢。

    +++++

    2016年末,冬至。

    傅川醒的時候天還沒大亮,許久不做夢,一個人躺在雙人床上,一時有些恍然。

    他想起夢的結尾,無聲地笑了笑,他活了三十多年,總共就被兩個人坑過,一個是他奶奶,一個是池西西。

    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傅川摸起手機剛關上飛行模式,池西西的微信就發了過來----【前夫,九點半民政局門口見,誰遲到午飯誰買單。】

    傅川沒回,把手機隨手一丟,視線落在了床頭柜上兩人的合照上,照片上的池西西笑得一臉無邪,傅川把合照丟到抽屜里,眼不見心不煩。

    那時候他怎麼就上了她的當,真蠢。

    第3章

    池西西向來守時,九點一刻就到了。傅川卻讓她等足了一個鐘頭才出現。

    傅川下車的時候,他的秘書許然向池西西解釋道:「今天的會推不開。」

    池西西倒沒放在心上,笑著說「感謝日理萬機的前夫先生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

    接過許然遞來的材料,傅川和池西西站在隊尾等待,前面的四對皆是沉默不語地相隔十厘米以上,唯有池西西一臉殷切地問傅川午飯想吃什麼。

    路過的工作人員見狀低聲提醒今天是單日,只辦離婚。

    聽到池西西笑著道謝,說他們就是來辦離婚的,工作人員有一秒鐘的詫異。

    「鐵板燒吃不吃?」見傅川沒有反應,池西西補充道,「我請你。」

    「你有事?」

    「我有個同事想給你做個專訪,我已經替你答應了,只需要半個小時,我剛剛等了你一個小時呢。」

    見傅川不語,池西西又說:「……前夫,給個面子行不行?」

    「許然。」

    秘書聞聲走了過來。

    「把『離婚』的定義背給池西西聽。」

    許然尷尬了片刻:「離婚是指夫妻雙方通過協議或訴訟的方式解除婚姻關係,終止夫妻間權利和義務的法律行為。」

    「聽明白了?等下籤過字,咱們的關係就解除了,我沒義務做你答應的事兒。」

    池西西停頓了一下:「那就先不離了唄。」

    傅川手中的身份證滑落到了地上。

    池西西彎下腰撿起來交回他手中:「等你做完專訪,我們下周再找個時間過來。」

    ……

    簽字的時候,傅川下筆的速度格外快。

    從民政局出來,傅川拒絕了池西西共進午餐的邀請,池西西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轉身就走。

    「池西西。」傅川突然開口,「把你手機給我。」

    池西西雖然莫名其妙,卻還是照辦了。

    傅川解開手機鎖,找到通訊錄中自己的名字,點下刪除,而後把手機還了回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池西西輕扯嘴角「切」了一聲,散買賣不散交情的覺悟都沒有,要不要這麼沒風度。

    「切」完之後她才想起來,前夫先生對前任向來沒風度,這一點她高中的時候就見識過。

    +++++

    除夕夜。

    和傅家人一起吃過年夜飯,池西西就回了客房。

    傅川進來的時候,她正默寫英語課文。

    「幫個忙……大過年的還用功呢?」

    「高考生哪有假期。」池西西一抬頭,傅川才發現她正哭。

    「你怎麼了?」

    池西西頓了一下:「剛剛做數學卷子,十題錯了五題。」

    「就為這個?」傅川沒有懷疑,他笑著揉了下她亂兮兮的頭髮,「傅岳的高三是一路玩過來的,但他是那年你們學校第一,太緊張會起反作用。」

    「我和傅岳哥不一樣,我笨。」池西西擦乾眼淚,「傅川哥,你找我什麼事兒。」

    傅川把不停震動的手機遞到池西西手裡:「幫我接個電話,就說我去洗澡了。」

    誰知還沒接聽手機就不震了,池西西正想問要不要回撥,電話再次打了進來。

    一按下接聽,一道飽含憤怒哀怨的女聲就傳了過來:「傅川你混蛋!」

    「他……去洗澡了。」池西西剛哭過,聲音軟,因著這句話有曖昧的意味,遲疑間更添了幾分怯怯的溫柔。

    電話那頭霎時安靜了,片刻後才語氣不善地問:「你是誰?你們在哪兒?」

    池西西看向傅川,傅川直接掛斷了電話。

    兩三秒後,電話不依不饒地追來,傅川直接拖黑了那個陌生號碼。

    「謝了。」傅川走出兩步又回頭問,「想吃什麼,買回來謝你。」

    「你要出去玩?」

    「嗯。」

    「能不能帶上我?」

    池西西一笑,腮邊就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看到笑靨之上那對紅紅的眼圈,傅川咽下了「不能」,轉而說:「穿厚點。」

    因為是除夕夜,整棟別墅的燈都開著,除了他們,所有人都在一樓客廳看電視,傅川只得再次帶著池西西從二樓的窗戶跳了出去。

    飄著雪的除夕夜,連最頑劣的孩子都躲在了家裡,街上冷清清的沒有人,只有零星的幾輛車子駛過。

    傅川一直開到郊外,失了路燈,天地間仿佛只餘下車前的兩道光芒,池西西望著在光芒間飛舞的雪花發了會兒呆,聽傅川說「到了」,才回過神來。

    這是遠離市區的一座荒島,上面有幾個廢棄的倉庫,傅川把車子隨便一停,示意池西西下車。

    中間的那個倉庫前有兩堆篝火,男男女女竟聚了二十多個,見傅川帶著池西西走過去,紛紛揚起手打招呼。

    池西西粗略地環視了一圈,只找到寧御、寧立夏和季泊川三張熟臉。

    傅川難得帶女孩出來,眾人自然好奇,瞥見有人遞啤酒給池西西,傅川立刻出手攔。

    池西西走到亮處,聽到有人向傅川笑道:「這小姑娘有十六歲沒?摧殘祖國的花朵,虧你也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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