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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7:53 作者: 長安夜雨
傅川剛回到房間,傅渡江就回來了。
不出他預料,父親罵他的主題有兩個。
一是傅川正處於研三實習期,傅渡江讓兒子換個名字去子公司應聘,不料上班才一周,整個子公司就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二是要不是傅渡江和報社總編關係好,他當街摟著小明星的照片就要登上今天的娛樂版了。
「你都二十五了,還整天打著我的幌子干不著調的事兒……」
傅川一句話沒回,安靜地立在父親面前,傅渡江罵足了半個鐘頭,說了兩輪車軲轆話,見兒子一臉無所謂地不還嘴,更覺煩躁,揮了揮手讓他滾。
傅川滾到樓下的時候,遲茹正坐在沙發上同一個年輕女人聊天,池西西垂著頭坐在年輕女人身邊,聽到他下樓,抬頭望了他一眼,憂鬱的目光里依稀有乞求。
因為她的眼神,本要離開的傅川鬼使神差地沒有走。
年輕女人說:「哎,西西像她爸爸,兩人脾氣都拗,父女倆三天兩頭吵架,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我再把她當親生女兒疼,到底隔了層肚皮,只敢哄不敢訓,老池就總怪我,怪我太寵她,把她寵壞了,我真是……」
遲茹看了眼傅川,笑道:「你的為難我比誰都懂,小川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可我嫁進來的時候他才一歲,在我看來他和傅岳沒兩樣,但他爸也總怪我太溺愛他,傅岳小時候還氣我對哥哥比對他好……」
傅川的嘴角彎起一抹冷笑,為什么子公司的幾個經理昨天非拉他吃飯灌他酒,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照片,這兩樣應該都是眼前這位的功勞。
比起童話里的蠢後媽,這兩位的境界顯然高多了,她們對繼子女從來溫聲細語體貼照顧,除了使手段把親爹變成後爹,其它時候,不是親媽卻勝過親媽。
聽到年輕女人起身告辭要帶繼女走,傅川忽而說:「池西西,你的書包在二樓,別忘了拿。」
池西西怔了一下,得到遲茹和繼母的同意後,上樓「拿書包」。
她剛走上二樓,就聽到小石子敲擊玻璃的聲響,詢聲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子前,傅川竟立在樓下的糙地上。
他兩手抄在運動褲口袋裡,偏著頭向上看,示意她打開窗戶。
「跳下來。我在下面接你。」
「啊?」
「不是讓我帶你走?」他面無表情地問,「你走不走?」
「走!」
池西西沒有猶豫,爬上窗子,閉著眼睛對著傅川的位置跳了下去。
衝擊力太強,饒是傅川早有準備,也險些崴了腳。
他轉了轉腳腕,扯掉還死死抱著他不放的池西西的手,拖著她從小門走出了院子。
一上了他的車,池西西便一掃先前的憂鬱,眼睛亮晶晶地沖他傻笑:「傅川哥,你帶我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
「我沒地方去,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我聽話,不麻煩你。」
她身上仍舊穿著單薄的校服,傅川調高空調,發動車子,漫不經心地看了眼她手腕上的淤青,問:「你爸打你?」
池西西立刻拉了拉袖子,遲疑了一下,臉上很快又浮起了笑,聲音輕快地說:「沒有,我和同學鬧著玩撞的,我爸要帶著他老婆兒子移民,我不想去,我去美國幹什麼,我同學朋友都在這兒……」
傅川望著她臉上燦爛的笑,收起了同情心,只恨自己被個小孩坑了。
「傅川哥……」
「說。」
「你帶我走,你奶奶他們不會罵你吧?」
「不帶你走他們也一樣覺得我不著調。」
第2章
傅川把池西西託付給寧御的妹妹寧立夏,就開著新改裝的車和寧御去了千里之外的銀川。
他再回來時,已經臨近農曆新年了。
傅川去寧御妹妹那邊接人的時候才知道池西西早就回學校上課了。
人是他帶出來的,總得有始有終。於是回家前,他先去了趟池西西的學校。
學校門前停不了車,他就把車扔在了對街,步行過去。
距離晚自習結束還有四十分鐘,一口氣開了七八百公里,傍晚才下高速的傅川覺得倦,就去隔壁小店買了罐紅牛,坐到停在校門口的自行車后座上繼續等。
還有半個鐘頭的時候,一個男生翻牆跳了出來,傅川覺得眼熟,仔細一瞧竟是季泊川。
季泊川一站穩,兩個小混混就從暗影中躥了出來,邊叫「川哥」邊給他點菸。
上身校服下身牛仔褲的季泊川吐了口煙,斜著腿眯著眼和小混混們籌劃著名要去修理誰。
傅川突然想起十五六歲時的寧御和自己,年少輕狂時不可一世,覺得自個兒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牛掰,可此刻看著一臉蠢樣的季泊川,傅川才驚覺那段歷史非但不光輝,還挺讓人羞愧的。
拉開易拉罐的同時,傅川發出了一聲輕笑,不是笑季泊川,而是笑過去的自己。
小混混們可不這麼認為,指著傅川厲聲呵斥:「看什麼看,找死?」
沒等傅川開口,季泊川就認出了他,他瞪了一眼身邊的混混,罵道:「找死的是你!這才是正經的川哥,過去認錯!」
季泊川上頭的兩個堂哥和傅川的弟弟傅岳一樣都是學霸,兄弟間感情雖好,但好學生和壞學生天生氣場不合,玩不到一處去,所以季泊川從小就愛往他跟寧御身邊湊。
傅川本就不會和小孩一般見識,擺了擺手沒接混混遞上來的煙,問季泊川:「你認識池西西嗎?」
「太認識了!我跟她一個班。」
「你幫我把她叫出來。」
「您等著。」季泊川說著,又翻牆跳回了學校。
隔了不到五分鐘,池西西就把外出條遞給門衛,走出了校門。
她在校服外頭套了件肥大的長款白羽絨服,頭上帶著白兔耳罩,再加上臉上的粉紅口罩,遠遠望去好像一團雪球。
雪球看到他,加速「滾」了過來。
「傅川哥你回來啦!」
「你最近怎麼樣?跟你爸和好了?」
「他們上星期就去美國了。反正還有半年我就上大學了,一個人也沒關係的。」
池西西戴著口罩,嘴裡呼出的熱氣被冷風凍住凝成水珠落在了她長而濃密的睫毛上,亮晶晶的像夏日清晨花朵上的露水。
「那你現在住哪兒?寧御妹妹說你搬走了。」
「住校。」
傅川被她這雙帶著露珠的眼睛忽閃得心煩意亂,伸手摘下了她的口罩,池西西立刻喊冷。
「你穿成這樣能有多冷,和大人說話戴口罩有沒有禮貌?」傅川曲起食指敲了下池西西的額頭,問,「你爸怎麼同意你留下的?」
「他們本來也未必想帶我去,我爸死要面子,怕別人說他有了新老婆新兒子不管女兒。」
傅川對旁人的家事不感興趣,就沒多問。
說話間池西西白嫩的臉頰竟被冷風吹出了兩抹紅,見她用戴著手套的手捂著臉擋風,傅川不由得感嘆女孩就是嬌氣。
他把口罩摁回池西西臉上,指尖觸到半寸她的皮膚,腦子裡忽而蹦出了「膚如凝脂」這個詞。
原來嬌弱的東西也不是一無是處。
「我走了,你好好學習別再惹事兒。」
池西西「哦」了一聲,一副好小孩的模樣。
然而傅川剛走出兩步她就追了過來。
「傅川哥。」
「說。」
「你明天有空嗎?能不能幫我開家長會,就說你是……就說你是我舅舅。」
「……你期末考砸了不敢和家人說?」
「沒啊,成績明天才出,應該還湊合。我媽媽和她男朋友在海南玩呢,我找不到別人。」
這所全市最好的中學他過去也念過,從一班到二十班是嚴格按照成績排的,池西西和季泊川一個班,成績能湊合到哪兒去。
傅川懶得管閒事,何況替人開家長會這種事對他這種從小被老師煩到大的人來說簡直像個笑話,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池西西滿臉失望,卻只乖巧地「哦」了一聲。
如果池西西蠻不講理地纏他答應,傅川一定不會搭理她,可她不但沒鬧,還很有禮貌地和自己道別。
她可憐兮兮的眼神害傅川心中一軟,脫口而出:「家長會幾點?」
「明天下午四點。」
池西西笑得眉眼彎彎,回答完才想起來和大人說話要摘口罩,傅川按了下她的手示意不用摘,說:「趕緊回去吧。」
離開學校,傅川便直接回了家。
一個月沒去公司實習還拐走了世交家的外孫女,傅川用腳趾頭也能猜到父親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果然一進門傅川就被守在門邊的傅渡江結結實實地踹了兩腳,傅渡江不想再浪費口舌,直接讓兒子「滾」,見傅川掉頭就走,他又說:「回來!陪你爺爺奶奶過完年再滾!要不是怕他們生氣,我早和你斷絕關係了。」
第二日出門前,傅渡江再次警告大兒子安分地待在家裡陪爺爺奶奶。
父親的警告對二十五歲、經濟獨立的傅川來說其實毫無震懾力,他卻真的留在家裡吃了午飯才出門給池西西開家長會。
到了學校傅川才想起他不知道池西西在哪個班,就走到了人頭攢動的排名榜前,介於對季泊川的了解,他從榜尾看起,果然,總共1050個高三生,季泊川排1039名,可他卻是一班的。
想必是季家人不願放棄,硬把季泊川往好學生中塞,以期他能受到感染。
除了季泊川,一班的其他學生均排在前一百,而池西西是19名。呦,學霸呀。
高三的教室在教學樓頂層,一走進一班,傅川就迎面遇上了他過去的年級主任。
「傅川?」
那句「黃老師」還沒叫出口,正抱著一沓通知挨桌發的池西西就奔了過來。
「舅舅!」
「傅川是你舅舅?」隔了八九年再看到傅川的臉,快退休的老太太仍舊感到頭痛。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黃老師一臉匪夷所思。
「黃老師您也教過我舅舅嗎?」
池西西跟這位年級主任關係很好,老師本就喜歡用功的學生,何況池西西的爸爸又是黃老師兒子的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