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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7:33 作者: 鮮九爺
「嗯,我在家等你回來。」單鈞策用沒受傷的那隻手給林傾時掖了掖被子,「睡吧。」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其實林傾時是想關心一下單鈞策在家裡的溫飽問題的,可是介於兩人的關係仍處於不尷不尬的階段,於是只在床頭留了錢和鑰匙。
手雖然殘了一隻,但下樓買點兒吃的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林傾時這麼想著,安心地出了門。
下午難得下個早班,林傾時心情不錯,就去超市買了幾樣菜,還繞去海鮮市場買了條魚,打算回家熬個湯。
上樓梯時,林傾時聞見樓道里一股又糊又焦的味道。開門時還想著,準是哪家燒菜燒糊了。可開門的一瞬間,林傾時就頓在了門口。他不敢相信,這又糊又焦的味道,是從自己的房子裡竄出去的。
可這就是事實。
那天下午林傾時看著滿廚房的黑煙,滿桌子黑糊糊的坨坨,還有單鈞策腫得更厲害的左手和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萬分徹底毫無保留地發了火。
自此,只要時間允許,林傾時出門之前都會做一餐飯留在桌子上。一來防止某人把他的房子點了,二來防止某人把自己的手廢了。
單鈞策在林傾時家裡住了有一段日子,在一個不用上班的早上,林傾時終於忍不住把單鈞策從夢裡搖醒。
「單鈞策,高三那年,你到底為什麼突然退學?」
單鈞策睜開眼睛頓了一下,突然翻身把林傾時連人帶被子一起圈在了懷裡,任憑林傾時怎麼掙扎都不肯鬆手。
「你又發什麼神經?在這兒呆夠了是吧?」林傾時的頭被悶在被子裡,一陣惱火。要不是怕這人左手完全廢掉,他怎麼可能容忍自己吃這種虧?
單鈞策的嘴巴隔著被子準確地貼在林傾時耳邊:「別再琢磨這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總之不是……因為你。」
林傾時被單鈞策話中的停頓觸了逆鱗,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單鈞策那句「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死心嗎」。林傾時抬起胳膊肘隔著被子懟在了單鈞策的身上,趁他鬆開胳膊愣怔的空檔便溜下了床。
單鈞策在林傾時離開後很久都疆在床上,慘白著一張臉閉著眼睛,眉心緊鎖,不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卻連動都不敢動。那一下剛好砸在他的胸口,許久不曾躁動的傷口又重新叫囂起來,扯得呼吸里都是絲絲拉拉的疼。連他自己都忘了,心臟旁邊還埋著塊刀片。
「單鈞策!吃飯!」林傾時吼完這句就自顧自坐在餐桌旁開始吃飯,一邊吃一邊回想著自己剛剛那一下到底懟到了哪裡。
單鈞策過了很久才從臥室出來,林傾時抬頭瞟了他一樣,儘管此時他的面色已經與平常無異,林傾時卻還是不自覺得蹙了下眉頭。
「你今天……咳咳……」單鈞策剛一開口就覺得自己喉頭一陣腥甜,嗓音也低啞得怪異,「咳……你今天不上班?」
「下午。」
「你一會兒吃完飯要幹嘛?」
「休息,也許看看雜誌。」
「……那我呢?」如果林傾時再抬頭看一眼單鈞策,他就能看到他眼中類似期待的眼神。
「你就平時做什麼還照舊,不用在意我。」
「哦……「
其實每天林傾時走後,單鈞策都不知道要在這間房子裡做些什麼。他的興趣、愛好早在這些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裡磨沒了。他對於這個社會,這座城市甚至這間屋子覺得無所適從,於是只能發呆,在房子的各個角落發呆,有時候在陽台邊一坐就是一天。單鈞策覺得自己就像一條每天等主人回家的大型寵物狗,還是有隨時被遺棄的風險的那種。
「你笑什麼?」林傾時翻著手裡的醫學雜誌,回頭看了單鈞策一眼。
「沒……」
「你要不出去轉轉?周圍有挺多娛樂場所。」林傾時能感受到他的無措,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單鈞策苦笑了一下:「不了。」
「你真不用在這兒陪我,反正這些雜誌你也看不進去,該幹嘛幹嘛吧。」
「……嗯。」單鈞策隨便從桌上拽過一本書,坐遠了一些,眼睛卻不肯從林傾時的頭頂離開。
這天林傾時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剛下了一台大手術,他現在只想一頭扎進床里。林傾時不管不顧地開門關門,一進客廳卻看見臥室黑著燈。他心虛了一下,聽了聽屋裡的動靜,不自覺得就放輕了脫外套和放東西的動作。
媽的,怎麼他現在回了自己家還得束手束腳的?
林傾時泄憤似的在臥室門口趿拉了一下拖鞋,打眼卻看見陽台那邊一道黑影。他走近些一看,還真是單鈞策,那人正一動不動地側身倚坐在落地窗旁。
陽台那扇落地窗,是林傾時不惜還30年貸款也要買下這間房子的最重要的原因。這個陽台視野極好,採光也不錯。他原本打算平時有空的時候,拿個墊子,坐在那兒看看書,翻翻雜誌。沒想到房子剛裝好他就被調去了急救科,白天在家的日子變得屈指可數。儘管如此,林傾時還是對這塊地方愛得深沉,出門前瞟一眼心情都會明朗些。
可是現在看著那人黑暗中的背影,林傾時突然覺得,那好像不是他的陽台。窗外看不見一絲屬於這座城市的光亮,天空也黑壓壓地吞噬著,襯得窗前沉重甚至苦澀的氣息更加濃重了些。
單鈞策坐在地上,微微弓著背,一邊的額頭貼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一隻手臂隨意地搭在蜷起的膝蓋上。這麼放鬆的一個姿勢,林傾時卻看得心裡一陣發悶。平時那麼警覺的一個人,竟然在他走近的時候什麼反應都沒有。林傾時看見了他閉著的眼睛,可是林傾時知道,他沒睡。
誰都不知道單鈞策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可是有些人會讓你覺得,他手裡就該拿著一支煙。單鈞策手邊確實有一盒拆了包的煙,一支還半露在盒外,顯然是抽出來又被插回去的。
「想抽就抽吧……」林傾時開口,聲音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低啞晦澀。
「嗯……你回來了。」單鈞策幾乎是驚慌地回過頭,才反應過來身後的人是誰。
「嗯。」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煙你想抽就抽吧。」林傾時在單鈞策身邊坐下,才聞到了他周身的酒氣。
「哦……」單鈞策溫吞地低頭瞟了一眼手邊的煙盒,「算了吧,我怕一抽就收不住了,呵……」
單鈞策又恢復了先前的姿勢,只是睜開了眼睛。他努力地把眼神地落在遠處,眼底的晦澀卻怎麼也散不開。
林傾時情不自禁地側頭盯著單鈞策,這眼神讓林傾時覺得熟悉,什麼時候見過呢……
高三那年,兩個家裡背景挺硬的人在教室里打起來了。林傾時是班長,自然就過去勸架。單鈞策怕林傾時吃虧,也跟上去勸。一陣混亂的拉扯中,那兩個打架的人,一個推了另一個一把。被推的人跌倒,結果竟然就癱瘓了。那人的家人鬧到學校來,法院檢察院的人緊接著就來學校調查取證,事情被鬧得挺大。單鈞策和林傾時幾乎每天都被叫走詢查談話,倆人難兄難弟挺長一段時間。校方通知林傾時肇事者頂不住壓力認罪伏法的那天,林傾時腦袋一熱,就跑去跟單鈞策表白了。單鈞策說的什麼林傾時記不清了,反正他是拒絕得很乾脆。可是他當時那個眼神,林傾時卻一直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