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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2023-09-25 21:17:33 作者: 鮮九爺
    在葉竟手下做事的那些年,葉竟就常跟他們說,你們就當自己是商人,生意很好做,人命而已。單鈞策也是這麼給自己的洗腦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天經地義。但是他也偶爾會為自己當初的選擇和現在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懊惱甚至羞恥。

    比如現在……

    單鈞策睜開眼睛,就看到林傾時投過來的驚喜明亮的目光,神情中的疲憊藏都藏不住。那個眼神在這個昏黃的房間裡直刺入他的心臟,疼得他渾身發顫。林傾時用儀器給他量血壓脈搏的動作像是電影中被放慢的鏡頭,一幀一幀地在他眼前掠過,單鈞策心裡突然湧起一陣無處擱置的委屈----這輩子,怎麼就這樣了?

    「……單鈞策你聽得見我說話嗎?聽見了給點兒反應啊!」林傾時看單鈞策醒了一直睜著眼睛沒反應,給他檢查了一圈也沒什麼問題,可那人的眼神卻仍直直地釘在他身上,林傾時看他眼眶泛紅,摸摸他濕冷的額頭,又冷硬著聲音問,「疼得厲害嗎?」

    單鈞策眨著眼睛低咳了幾聲,張口卻發現發不出聲音,於是用口型問:「這是哪?」

    「我家。」

    「幾點了?」

    林傾時看了眼手錶:「快五點了。」

    「你去睡會兒吧,我沒事了。」

    「嗯?」林傾時沒看清這句。

    「去…睡……」單鈞策竭力壓抑著胸腔里的躁動才吐出這兩個字,說完又抑制不住地低咳。

    林傾時看他咳得太厲害,就想扶他坐起來些,接觸到那人的身體才發現他整個人都在發抖,手掌撫過的地方也全是一片濕冷。

    林傾時看見單鈞策逞強的樣子心裡就一陣窩火,但還是壓抑著情緒給他重新掖好被子。

    「是我從醫院把你帶回來的,你要是死在我家我下半輩子就喝西北風了。」林傾時平靜地說著,取了兩片從醫院帶出來的止痛藥放到單鈞策的手心,又端了杯溫水過來,單鈞策低著頭遲遲沒有接。

    林傾時正猶豫著要不要餵到他嘴邊,單鈞策突然嘶啦著嗓子開口。

    「那時候…咳…有人在抓我,我才那樣說的,其實……」

    林傾時一下伸手捂住單鈞策的嘴巴,近乎慌張,儘管他聲音仍是說不出的冷靜,可杯子裡差點灑出來的水還是出賣了他:「嗯,我知道。嗯……」他就是單純地,不想聽單鈞策接下來的話,無論那話會讓他心裡重新燃起一絲希望,亦或是更加羞恥。

    「嗯,那就好。」單鈞策這句話低得幾乎沒有聲音,說完竟然掀開被子撐著床邊站了起來。

    「你瘋了?你要幹嘛?」林傾時抬起手輕易地攔下單鈞策還沒邁開的腳步。

    單鈞策突然直愣愣地把眼神落在林傾時的眼睛裡,一錯不錯,然後沉沉地開口:「你想和我一起死嗎?」

    林傾時頓時僵在了原地,卻固執地沒有錯開視線。看著單鈞策蒼白憔悴的面容,額角的冷汗還沒有干透,卻絲毫不影響他眉宇間堅硬冷冽的氣質,甚至連嘴角都不帶一絲溫度。耳邊仍迴響著他粗礪嘶啞的聲音,林傾時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一雙眼睛又和記憶中的那雙眼該死得重合著。而這樣戲謔而又沉重的眼神,林傾時沒見過,卻讓他從內心深處開始抗拒。戲謔,因為洞悉一切;沉重,因為仍願孤注一擲。那孤注一擲的原因林傾時比誰都清楚----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救他,卻不想跟他一起死。

    他有父母,有朋友,有他大好的前程,他為什麼要把命搭給一個,曾經拒絕過他的人身上……

    他憑什麼……

    良久的對視後,單鈞策眉心一跳,輕抿著嘴唇重新低下頭,忍住右手想要扶上胸口的動作繞開林傾時。才走到房間門口,單鈞策就堅持不住地用手抵住門框,等胸口那陣突然襲來鈍痛褪去些,才又一步一步向玄關走去。

    那天凌晨,林傾時最終還是沒有追出去。有時候閒下來,林傾時想著那些天發生的事兒竟然能笑出來。單鈞策這人渣太不地道,搞得他人財兩空不說,還害李南廷跟他一起背鍋。不知道單鈞策消失去了哪裡,總之又很久沒有出現。再有他的消息時是一通電話,準確地說,是十幾個未接來電。

    那天也是個雨天,林傾時和李南廷難得晚上一個時間下班,第二天又剛好都不用上班。李南廷在停車場攔住林傾時,說想去喝一杯。正好那件事之後林傾時還沒找到機會給李南廷賠罪,爽快答應之後兩人駕一輛車去了林傾時家附近的小酒館。

    李南廷是個聰明而又很懂得拿捏分寸的女人。她和林傾時關係很好,好到同事們時常開玩笑問他們什麼時候發請帖。而這麼多年,林傾時卻沒有在兩人的關係中感受到半點朋友之上的感情,這也是李南廷成為唯一一個可以進出林傾時家的女人的原因之一。

    席間兩人聊得很過癮,酒自然也喝了不少。林傾時徹底遺忘了工作時被設置成靜音狀態的手機,所以根本不可能知道,那個雨夜,那個滿身傷痕男人,有多難過。

    單鈞策靜靜地趴在郊區的一處廢墟里一動不動,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著。直到耳邊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單鈞策才緩緩地長呼了口氣。剛一放鬆下來,下腹的傷口便火辣辣地叫囂著。從衣服里滲出血水混合著地上冰冷的雨水重新浸染著傷口,疼得他幾乎控制不了快要溢出喉嚨的□□。最要命的是上次手術後胸口無時無刻的鈍痛,在這個涼意刺骨的雨夜,感覺越發沉重磨人。這股痛感在一呼一吸間吞噬著單鈞策所有的精神和力氣。單鈞策蜷起身體,一隻手緊緊攥著胸口的衣服,他沒有辦法支撐自己離開這片冰冷的廢墟,甚至連掏出手機的動作都艱澀而顫抖著。

    在離那個人那麼近的地方做這種事,他是不是不該給他打電話……

    ……

    他只是給他的手機打個電話,會在他接通之前就掛掉……

    嘟……嘟……嘟……

    嘟……嘟……嘟……

    ……

    他其實是想聽聽他的聲音的,他想……

    真的想……

    嘟……嘟……嘟……

    ……

    單鈞策漸漸聽不到手機聽筒里機械的提示音,眼前也變得模糊,手機屏幕的光都碎成一片一片,他想用手揉一揉卻把手上的血水弄進了眼睛裡。單鈞策任命般地閉上了酸澀疲倦的雙眼,卻固執地一遍一遍低聲念著林傾時的名字。他念得足夠多,也等得足夠久,可是那人終究是沒有回應。

    林傾時是在第二天中午發現這十幾個未接電話的。這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剛從睡夢中甦醒的腦袋裡卻第一時間閃出了那三個字。林傾時認為自己是個念舊的人,所以才會在看到這十幾個未接來電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回撥了電話。

    「餵?」

    「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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