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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6:15 作者: 破腦袋
離完婚出來,季澤清說:「吃個散夥飯吧。」
於是,我們走進了一家小得離奇的麵館。店鋪只有六七平米,擺著兩張桌子。角落裡還放著幾個煤爐,鼓鼓地燉著濃湯。大熱天的,也不是飯點,麵館里一個客人都沒有。我們倆要了兩碗拉麵,季澤清掰了一雙一次性筷子,理了理毛刺,遞給我。
我接過來,說道:「花錢還真是花在刀刃上。結婚前還能請我吃只雞呢,離婚後就剩一碗麵了。」
季澤清掰開第二雙筷子,看著我,說道:「你是個缺心眼兒的笨蛋,對你好也是白好,幹嘛花那麼多錢在你身上。」
我咬著筷子說道:「你別過河拆橋啊。我哪裡笨啊?我沒考進哈佛,至少考進國內重點大學了好吧?」
他沒好氣地說:「對,你不笨,你在記者會上說的那些話,足夠為幾本書做素材了。你以後繼續寫小說吧,浪費你的才能都可惜了。」
我笑了笑,不說話了,想,寫小說也是條活路啊。
熱騰騰的拉面上桌,幾片薄牛肉浮在上面。我攪拌了幾下,大口地吃起來。
季澤清說了句:「慢點吃,不怕燙著啊。」
眼睛被熱氣熏得有些疼,我低著頭,沒搭理他。滾燙的面入了口,讓全身的毛孔都綻放開了。身體各個角落都冒出汗來。出了汗,液體就不會從眼裡流出來了。
季澤清問道:「馮佳柏和沈青春的婚事照常舉行。你聽說了嗎?」
馮佳柏還是沒有拗得過韓斐,也沒拗得過沈青春,或者他被我刺激得已經失去抗爭的勇氣了,白白廢了我給他爭取輿論自由的付出。
季澤清和以往一樣,吃得很少。他問我:「你怎麼辦?」
我反問:「什麼怎麼辦?」
「你的馮佳柏跟別人結婚了,你打算怎麼辦啊?」
我偏著頭想了想:「還沒想好,要不找李善軍結婚去?」
季澤清放下筷子,說道:「我屍骨未寒呢,你敢!」
我哼道:「你管得著嗎?那時馮佳柏跑到國外,我都能拉著你結婚;現在人家終於結婚了,我就不能拉著別人再結一次婚麼?」
季澤清拿筷子敲了敲我的頭,說道:「我不許,聽見沒?你給我找個地方好好待著,別再搞出花樣來了。你以為誰都跟我一樣能忍你啊?」
「你不也沒堅持下來嗎?要忍就忍到底,哪有像你這樣半途而廢的?」我翹著嘴埋怨道。語氣是嬌嗔的,像是我這麼一說,季澤清就會改變主意,然後叫我「季太太」一樣。
季澤清撥了撥我的頭髮,摸著我額頭上的小疤,說道:「我沒有半途而廢,紀晴冉,一直是你在半途而廢。」
他把手縮了回去,看著我說:「馮佳柏有這麼好嗎?讓你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如果沒有他,我們都不會鬧到離婚。」
「沒有他,我們也不會結婚。」我說道。
他輕笑了一下:「那照你的意思,我還得謝謝他。」
我低著頭說:「那也不用,婚結成這樣,你沒沾著什麼好,有什麼好謝的。他是一個失敗的媒人。」
我把手機卡拿下來扔了,把手機推給他說道:「還給你。」
季澤清看了看,沒說話。
面很快吃完,我汗流浹背地擦了擦嘴,又擦了擦脖子,站起來說道:「以前都是你請我,這次換我請你吧。」
說著,我壓了20塊錢在桌上,轉頭跟他道:「季澤清,再見。」
四年前,我和馮佳柏說:「馮佳柏,再見。」然後,我送走了我的初戀。四年後,我和季澤清說:「季澤清,再見。」然後,我送走了我的愛人。
回到學校,辦了所有的註銷手續。跟所有離開學校的畢業生一樣,我和杜文諾拉著還有一年才研究生畢業的王奎吃了飯,喝了酒。杜文諾醉了,抱著王奎一直哭,王奎被她抱得很是享受,滿臉都是夏夜的涼風。我沒地方抱,只好抱著啤酒瓶哭了一場。
例行完這些事,我背著行囊,去了黃城。
第48章
我從來沒有在黃城度過盛夏。現在過來,卻覺得我挑了個好地方。山城的夏天比C城要涼快不少。滿眼碧綠的楓樹看著特養眼,我爬著山,到了黃城高中,才發現到了暑假,它早就關門大吉了。我想起那年的寒假,我和季澤清兩個傷員也是被學校關在門外,不由暗暗發笑。黃城高中,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繞到了寺廟,裡面的僧侶正在念經。之前來過那麼多次,也沒拜一拜,正好這次就拜上了吧。之前亂開神靈的玩笑,虛頭巴腦地編香菇白菜包故事,又在寺廟裡吃葷,還誹謗佛祖和耶穌的關係,看來佛祖也很小心眼。
我跪在祈願凳上,將過往的事在腦海里迅速地過了一遭,然後虔誠地將額頭抵在了凳子上。
出來碰到一個僧侶,竟認出了我,樂呵呵地跟我打招呼。我跟他聊了幾句,忽然問道:「四年前的除夕,寺廟的祈願蠟燭點得真是好看。這幾年有什麼新創意嗎?」
僧侶狐疑地看我:「什麼祈願蠟燭?」
我說:「就是把蠟燭拼成了老鼠的形狀啊。那年是鼠年。你不記得了嗎?」
僧侶仿佛回憶起來,恍然大悟地說道:「你說那年呀,那年確實很奇怪,我們寺廟最熱鬧的時候一般都在年後,那年也不知怎麼回事,在除夕那天,院子裡多了很多祈願蠟,點得到處都是。我們都擔心有火災,也沒敢把香客的蠟燭拔了,所以守到蠟燭全滅了為止。要是每年來個新創意,我們可受不住啊。」
我寧靜的心裡忽然不平靜了,就像那天午夜後山上,山水落入水灘,滴滴答答地源源不斷地發出清脆的入水聲。
也許,也許是別人做的,剛好小結巴發現了呢?紀晴冉,不要多想了,他已經離你遠去了,再美的往昔也變成舊傷了。
下山的時候,我還真遇上了李善軍。他比之前胖了一圈,估計籃球這項運動他已經好久不參加了。他有著黃城人特有的熱忱,看著我的行李,說著一連串的話:「紀晴冉,你怎麼回來啦?哦,你是要在這裡住下了啊?房子找了沒?還沒找啊?那去我家吧?我家本來就經營小旅店,你不要客氣。錢?談什麼錢?你是我客人,願意怎麼住就怎麼住。走走走,趕緊走吧。」說著他就連拉帶拽地把我請到了他家的小旅館。
說句實在話,李善軍開的小旅館真是不錯。它在一條黃城相對繁忙的馬路上,但它的後面卻是一個湛綠湛綠的湖。入世出世,仿佛只要換個朝向就行。不管李善軍跟我怎麼客氣,我還是給李善軍交了一個月的房租。李善軍恨恨地說道:「那以後大魚大肉地伺候你吧!」
結果,真是每餐大魚大肉,搞得我看見跟魚和肉有關的圖片都犯噁心。
依照季澤清在麵館里提議的,我在旅館裡寫起小說來。註冊了一個寫作的馬甲,寫了幾篇搞笑的文,是當下大家喜聞樂見的小白內容。什麼《N大差生》啦,《我本純良》啦。文倒是也有人看,還有人跟我談出版,不溫不火的,日子倒也算平淡。寫文的收入不能讓我大手大腳,但在生活成本很低的黃城,足夠讓我生存下來了。我寂寞了,就去寫作專欄上調戲調戲人家;要是開心了,還會說一些葷段子。和粉絲的關係還算不錯,大家都會跑來問「大大,你是不是那文的主角啊?你真的碰上了和男主角一樣的人麼?」我故作神秘,笑而不語。
私下裡,我把之前發生的事,寫成了《跪著愛,躺著愛》,算是《跪著愛》的續集。因為怕艾香這樣的慘案重現,我把文章設置了一串密碼。放進我的U盤裡,又給U盤設置了密碼,還把U盤鎖進了抽屜。看著跟放進無數重保險箱似的文章,我才安心了點。
每天晚上我最開心的是寫這個小說。當別的文寫不下去,粉絲一催文時,我就說寫著呢寫著呢,然後我拿出U盤,耕耘這個只有我知道的故事。
沒想到我在黃城,一待就待了一年多。我看著李善軍穿得人模狗樣去相親,又人模狗樣地領了個眉清目秀的女孩進了門,再看著他們熱熱鬧鬧地結了婚,現在李善軍快升級成爸爸了,每天跟在他太太后面噓寒問暖,動不動就淪落到跪搓衣板,還不讓進房的地步。堂堂一個旅館老闆,大半夜的居然沒地方可睡,傳出去都要讓人家笑掉大牙。
一天,杜文諾給我打電話,讓我趕緊回C城。我以為出了什麼事,結果她嬌羞地說自己要結婚了。不知怎麼的,我以為是季澤清,竟然愣在原地很久,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該怎麼應答。
杜文諾說道:「冉冉,你回來吧。我要你做最美的伴娘。」我想起當時沈青春要我做她和馮佳柏婚禮的伴娘,現在杜文諾要我做她和季澤清婚禮的伴娘,可是,我明明想做這兩場婚姻的新娘來著。我果然是水性楊花……
我說:「我不去了,我這兒還有點活兒沒幹呢。有個小說著急交稿。」
杜文諾說:「你丫不回來,我就跟你絕交!我一輩子就結這麼一次婚,你還不來?你要不來,等你結婚的時候你求我去,我也不去!」
我都結過婚了……那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兒飄呢。我心裡暗暗說道。
最後杜文諾威逼利誘,還是讓我答應去C城參加她的婚禮了。討價還價的結果是,我不用做伴娘,但要以賓客的身份出席。
我心想,要真是去做杜文諾和季澤清婚禮的伴娘,季澤清非抽死我不可。
掛了電話,我才想起來忘了跟杜文諾確認一下,新郎到底是不是季澤清了。可是不知怎麼的,我覺得不知道真相也挺好的,這樣我還有50%的希望,希望那個人不是他。
從黃城輾轉回到C城,我沒有回家。後媽今年得了個孫子,一家五口都住一塊兒,我去了也沒地方住,所以找了個酒店住了下來。
躺在酒店裡,我跟平時一樣,喝了一杯暖茶,抱著一個枕頭,漸漸入睡了。
入睡之前我隱隱地感嘆,在浩渺的宇宙,茫茫的人海中,終找不到一處容我棲身之所,一個容我依靠之人。
我沒有什麼禮服可穿,只好找出之前馮佳柏送我的兩套禮服。一套是淡藍色渦旋型的抹胸禮服,一套是杏白色的露背旗袍。我想起那時季澤清說旗袍的設計讓我這個有夫之婦穿著,有傷風化。於是我把旗袍穿上了身。
我現在已經不是有夫之婦了,我穿成什麼樣,他都管不著了。
在鏡子裡照了照自己,快26歲的我,眼角稍微有了點細紋。不明顯,但足以顯示我不再年輕了。相對地,額頭的疤痕越來越淡了。我掏出粉餅,將臉好好捯飭了一番。又把頭髮抓了抓,弄成蓬鬆的造型,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我說道:「紀晴冉,文諾說得對,你真他媽有一種氣質美。幽怨的氣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