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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6:15 作者: 破腦袋
    季澤清終於放開了我的手。我踉蹌著往前跑。走了幾步,季澤清追到我面前,突然給了我一巴掌。

    我捂著臉,驚訝地看著他。

    季澤清滿身濕透地問我:「他是空氣,你爸呢?」

    我跌坐在泥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起來。季澤清背對著我,蹲□來,說道:「上來。」

    季澤清堅定地往前走著,沒有再說一句話。我趴在他的背上,像一隻被他在雨中撿回去的流浪貓。

    第16章

    我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個超長的夢。醒來時,季澤清立刻兌了一杯熱水,不由分說地逼我灌了下去。我的枕邊放了一套我以前的舊衣服,我指了指問道:「你怎麼拿出來的?」

    「番強。」

    我點點頭,開始穿起衣服來。

    季澤清背過身去,說道:「明天高考。」

    我停了下來,說道:「去他媽的高考。」

    季澤清轉過頭來,看見我赤身裸體的樣子,又轉過頭去。等我收拾好了,他拿了張紙,在上面寫了一堆話,遞給我。

    我一個字都沒看,就把它扔了。

    季澤清撿起來,用力地掰開我的手,把紙放在上面。

    我把它撕得粉碎,扔了一地。

    季澤清的臉都鐵青了,在房間裡踱來踱去。阿土在院子裡大聲地叫。

    我忽然說道:「小結巴,你22了是吧?」

    季澤清停了下來,古怪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說:「我20了,都到法定年齡了,咱結婚吧。你看我看過你光著身子,你看過我光著身子。我們還同床同居過。這都是要負責的。所以要麼你負責,要麼我負責。不管誰負責,咱都得結婚。你上次在醫院裡也說要娶我的,說話要算數。」

    「你瘋了?」

    「喲,你才看出來啊。」我笑道,「馮佳柏要去美國了,也許再也不回來了,等他回來探鄉時,也許都是抱著孫子孫女的糟老頭了。可要是那時我還是沒結婚可怎麼辦啊?那多丟人。他都誇我越長越好看了,要是我沒把自己嫁出去,他不得為我惋惜麼?」

    我停了停,又說道:「你看我媽也著急結婚呢。我怎麼也得趕在她前面把婚結了。我媽都第二春了,我連個男朋友都沒有,說不過去。不行,我明天就得去結婚,萬一高考一結束,她就飛過來拿戶口本呢。」

    季澤清重重地喊了一聲:「紀晴冉!」

    我站了起來:「你不願意啊?你不願意我找別人去。你以為我不知道李善軍暗戀我呢?我現在就去找他結婚。他還是黃城人,我在這裡待了一年了,也有感情了,嫁給他我也不用搬家了!」

    說著我就往外走。季澤清拉住了我,說道:「你冷靜點。」

    我說道:「我很冷靜啊,小結巴。我媽不要我家了,馮佳柏不願意給我一個家,那我找別人自己建一個唄。我想結婚,真的……」

    我突然被自己蠱惑,覺得結婚是一件目前對我來說唯一美妙的事情。

    季澤清吸了口氣,說道:「有條件的。」

    他掏出手機,很快在上面打了一行字:「你參加明天的高考,我們就結婚。」

    我立刻答應了,說道:「小結巴,你帶戶口本了嗎?」

    季澤清沒說話。

    我說:「我必須在高考前結婚,不然我考不好的。你要是沒帶戶口本,咱就趕不上了,那我還是找李善軍好了。」

    季澤清打字:「先高考,後結婚。」

    「不!先結婚,後高考!」

    「你會後悔的。」季澤清狠狠地看我。

    我說:「死都不會。我跟你說,我為了以應屆生的身份參加高考,戶口都臨時簽到這個地方了。你看上天是不是註定讓我在黃城結婚啊?現在我只要拿著戶口本,隨便找個人就能下山結去。」

    「沒有人會隨便跟你結婚的。」季澤清打出一行字。

    我笑:「那不結婚,我就不去高考了,我去廟裡算了。」

    季澤清無可奈何地看著我。他的眼睛通紅,光潔的額頭上因為著急,有些細細的汗水。他把袖子卷得老高,拳頭一握緊,胳膊上青筋畢現。

    「你帶戶口本了沒?」我不耐煩地衝著季澤清嚷道。

    季澤清終於妥協了,說:「好。我們,結婚。」

    於是,我歡快地從宿舍里拿出我的戶口本,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季澤清面前道:「咱走吧!」

    季澤清臉色詭異,但還是跟我一起去了黃城的民政局。

    2008年6月6日,是個聽上去很吉利的日子,又趕上周五,即便黃城是個小城鎮,可在那天結婚的人卻特別多。

    我指著那些人,對季澤清說道:「你看,有那麼多人跟我一樣,趕著結婚呢。」

    季澤清拉著臉問我:「你不後悔?」

    我搖頭,指著匆匆忙忙在前面辦手續的人說道:「怎麼會後悔啊。你問問他們誰後悔了?」

    季澤清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得像宣誓的牧師,說道:「那我也,不後悔。」

    於是,我和季澤清拍了我們相識以來第一張合照。合照上,我的眼睛像是核桃,眼神飄忽,笑容詭異;季澤清的眼睛像是琉璃,眼神堅定,卻是一臉嚴肅。

    民政局的人忙得四腳朝天,粗粗審了一遍我們遞過去的資料,問我:「是自願的嗎?」

    我說:「是自願的。」

    他又問季澤清:「是自願的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說:「是自願的。」

    於是「啪啪」兩聲,他在我們墨紅色的證件上蓋了兩個章。

    我正摸著結婚證上的燙金的字,季澤清就奪過去,塞給我一張准考證。

    「明天考試。」

    「知道啦。我會去的。」

    「考完再----再還你結婚證。」季澤清說道,「結婚開----開心嗎?」

    我點頭:「開----心!」

    「那明----明天好好考,不----不然離----離婚。」他說道。

    我想了想,說道:「嗯,我不會離婚的,我一定好好考。」

    我想我那時的腦子肯定不太正常。杜文諾曾經說我是個怪胎,所以適合做文人。如果她知道這個事情,就知道我真有文人的樣子,因為我在處理我終身大事時,簡直是在遊戲人生。

    我的神經病症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高考這兩天,我,一個新婚妻子,在試卷上握筆疾書,無比認真,無比冷靜,竟只為了一個念頭,我不能讓季澤清和我離婚。

    高考完畢後,我回到宿舍,看見我的桌上放著我的結婚證。結婚證下壓著一張便條,寫著一段話:「紀晴冉,我的妻:我們後會有期。」落款是「季澤清,你的夫君。」

    我收起這張便條,毫無波瀾地回到了C城。不久之後,我收到了C大的錄取通知書。

    當我捏著那張錄取通知書時,我的思想終於回到了正軌。大腦里好像有鏟土機一般,轟隆轟隆地響著,將我的記憶粗暴地挖起。我的腦海里閃過一些荒唐的片段。我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只好哆嗦著找黃城背回來的大包。自從回到C城後,我再也沒打開過。現在我把包里所有的物件都倒出來。一個個碼開,沒有找到我印象中的東西後,我拍了拍胸口,還好,是一場夢。

    我提起大包,打算把散亂在一地的東西裝回去,突然一個紅紅的方方的證件滑了出來。我咬著牙,打開看,上面的名字觸目驚心:「紀晴冉」「季澤清」。

    我大腦一片空白,連忙開始打季澤清的電話。關機。給黃城高中打電話,打聽季澤清的家庭資料。不詳。上網搜索結婚證上的身份證號。未知。

    我揪著那張便條,看上面「我的妻」「你的夫君」,噴了一嘴的血。

    於是,我不停地等待季澤清,可季澤清突然在這世界上消失了。而我卻拿著一本燙人的結婚證,不知去那裡找他,更惶惶於這段莫名的婚姻曝光。如是在人生逆旅的途中,說好的公交車遲遲未來,我從耐心等待到倉皇失措到憋屈抓狂最後到仇恨滔天。

    我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季澤清,然後離婚!離婚!離婚!

    如今老天開眼,峰迴路轉,我終於碰見了季澤清。現在他搖身一變,從原來善解人意、淡雅如風的美少年突然成為了尖嘴利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丫要麼在美國吃漢堡吃成基因突變了,要麼是被靈魂附體穿越重生了。基於這兩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只能說,四年前丫就是這副德行!丫以前在我前面裝大尾巴狼!

    想到這裡,我反而釋然了。本來我的仇恨多是歲月蹉跎出來的,不管怎麼說,逼婚的罪魁禍首是我。可現在季澤清這副油頭滑面的嘴臉,我一下子在道德制高點上找回了平衡。三年半前,怎麼是我逼婚呢?我明明是被騙婚的!

    第17章

    在紫萊影院的IMAX廳里,我們一行四人戴著3D眼鏡看電影。杜文諾不時地和季澤清分享電影心得,大抵都是「這個特效做得不錯」「這個情節設計得有意思」之類讓人除了點頭,不能產生任何互動的感嘆。

    我偷偷看了眼季澤清。他側著頭聽杜文諾的點評,季澤研又在旁邊說了一句什麼,季澤清微微一笑,輕聲回應了一句,跟之前在黃城高中對待排隊問問題的女同學沒有區別。

    大概注意到了有人看他,他抬起頭朝我的方向看了看,嘴巴輕輕扯動,也跟當初第一次和我打招呼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對電影沒有任何興趣,劇情再精彩都沒有我現在的人生精彩。我和我的小姑子正在為我的丈夫和我的朋友牽線搭橋,這句話已經足夠讓人凌亂了,實在無須沉浸在別人虛構的情節里。我不停思索著和季澤清離婚的辦法。憑著我在心理諮詢室分析案例的思路,我列出好幾個關鍵疑點:

    一,季澤清為什麼會消失三年多呢?為了讓他能找到我,我申請沿用了原來的手機號碼。他要是真心找我,哪怕知道我摔了手機,也會存僥倖心理再給我打個電話。何況,我在黃城高中里留下了詳盡的聯繫方式,只要找我,一定是能找到的。

    二,季澤清之前的結巴是真的嗎?要說裝的,那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結巴上了。而且我又不是戀結巴癖,實在是沒有必要跟我一路結巴下去。可要說獨獨對我一人結巴,是不是不太符合醫學常識?當時我怎麼會對這點這麼堅信不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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