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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6:15 作者: 破腦袋
我看著下面那幅巨大的老鼠燭光圖,興奮地說道:「鼠年快樂,小結巴。」
後來,當我在電視上看見2008年奧運會上,長安街燃放的煙花呈現出巨大的腳印形狀時,我很是淡定。咱黃城寺廟的僧人早就有這麼牛掰的創意了,真難為大導演張藝謀在這麼國際型的舞台上表演這個……
那晚我在山上看了好久的燭光圖,深覺這真是個好兆頭。鼠光鼠光,我的人生似乎即將迎來曙光。
我拍著季澤清的肩膀道:「你的眼睛真毒!你說僧人們是不是在搞什麼非法的祭祀活動?這麼好的效果居然不聲張,還好被你發現了,不然白白錯過了這麼精彩的瞬間。」
季澤清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看著那張「鼠光圖」出神,過了會兒轉過身來說道:「你喜歡就好。」
他的背後,是一片片的燭光,我卻覺得明明滅滅的燭光中,最亮的是他如同啟明星一般璀璨的眼睛。
大年初一,寺廟熱鬧非凡。季澤清算是寺廟的客人,竟分到了幾個開光的香菇白菜包。
我聽說過開光的玉器開光的紙筆,倒是第一次聽說開光的香菇白菜包。
季澤清拿出白胖胖的包子問道:「你吃麼?」
我裝出大駭的樣子,說:「你怎麼敢吃開光的香菇白菜包呢?」
快塞進嘴裡的包子又被放了下來。他疑惑地看著我:「有問題麼?」
我白了他一眼,正經地說道:「當然有問題了,不然他們可以為胡蘿蔔素包、韭菜茴香包、豆腐榨菜包開光,為什麼獨獨是香菇白菜包呢?」
季澤清擰著眉頭,被我的問題難倒了。他只好問道:「為什麼?」
我說道:「因為香菇白菜包的背後有個纏綿悱惻的故事。一直以來,苗條的香菇就看不上胖墩墩的白菜,認為白菜又土又笨,一點都不懂她的玲瓏心。但是白菜卻毫不在意它的嫌棄,香菇到哪裡,白菜就跟到了哪裡。有一天,香菇被食堂師傅抓過去了,放在了厚厚的砧板上。正當食堂師傅高舉著明晃晃的菜刀,準備向香菇下手時,說時遲那時快,白菜奮不顧身地跑過去,撲倒在香菇的身上。刀落下,白菜身首異處。香菇望著白菜的屍體,才醒悟過來,陪它能走到最後的,是身邊一直被冷落的白菜,不是它暗藏心底許了芳心的芹菜君。人們為了紀念忠貞的白菜,於是就把香菇跟它一起剁碎了,做成了香菇白菜包,讓他們纏纏綿綿、世世代代都在一起。」
說完之後,我嚴肅地補充道:「所以香菇白菜包有著忠烈愛情的寓意,是人們對愛情美好的嚮往。每到開光日,求姻緣的人們都會嘗一口開光的香菇白菜包,以求恩澤和祝福。」
季澤清看著我,研究了半天包子,抬頭問我:「真的麼?」
我說:「當然是真的。你吃了開光的香菇白菜包,姻緣馬上就會來的。現在是高三,可不適合談戀愛結婚哪,我勸你還是等將來想結婚的時候,再問寺廟要吧。」
季澤清對包子的態度有了180度大轉變。他變得糾結起來,似乎真的在思考要不要吃包子的問題。
我看著季澤清嚴肅的表情,實在忍不下去了,拍著手前俯後仰地狂笑,連眼淚都嗆出來了。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說小結巴,你腦瓜子這麼聰明的一人,怎麼連我瞎編的故事都信?你智商大滑坡啊,難怪人家說高分低能的。你這麼單純,日後被漂亮姐姐拐走了可怎麼辦……」
說完我又是一陣喘不過氣的狂笑。
季澤清被我嘲弄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有些負氣地站起來,準備走人。我連連把他拉住,說道:「哎呀,別生氣了,不吃早飯怎麼行?」
等他坐下來,我分給他一個包子,自己又抓了一個,開涮他:「喏,其實忘了告訴你最重要的一點,要是想讓你喜歡的人跟你結婚啊,你就得請她吃開了光的香菇白菜包。我吃了一口啦,你吃不吃啊?吃吧,小結巴,我多喜歡你呀。姐姐等著你來娶我呢。哈哈哈哈。」
事實證明,包子不可以亂吃、話也不能亂講、神靈更不能隨便編排。我沒想到,這麼弱智的故事竟一語成讖。半年之後,我和季澤清真結了婚,我掉進了自己給自己念的咒語裡。這直接導致我考到C大之後,再也不敢碰香菇白菜包,即便那是C大最有名的風味小吃----這當然是後話。
第14章
新學期很快就開始了。我從季澤清的房子裡搬出來,倒真有些不捨得。放學後,我依然溜進季澤清的屋裡找吃的。要是吃美了,就順帶趴在那裡看會兒書。直到睡覺時,才踱回我住的地方。有一次我站在圍牆下嘆道:「要是把圍牆拆了就好了,咱走動起來得有多方便啊。」季澤清就笑笑不說話。
四月底的周末,臨近高考還有40天的時間。黃城的天氣很是暖和,我生性寒涼,就搬了把凳子坐在季澤清的院子裡曬太陽,耳機里插著季澤清的MP3聽英語單詞。聽得昏昏欲睡時,季澤清搖醒了我,他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機道:「你的手----手機響----響很久了。」
我接過來一看,居然有來自我媽的四個未接電話。自從我爸媽分居以來,我媽再也沒跟我打過電話。我一直沒明白,我在我媽的肚子裡住了十個月,在她身邊活了二十多年,她怎麼會為了令一個男人就把我幾乎拋棄了呢?
可我看到這四個未接電話時,我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原來的那些抱怨也統統不見了。你看她還是想著我的。我曾經也是她的驕傲她的貼心小棉襖啊,每次從學校領回來的獎狀她都要仔仔細細地糊牆上。再怎麼疏離,母女這份情誼是斷不了的呀。
我打回去,我媽立刻接起來了。
我喚道:「媽,怎麼了?」
「冉冉啊----」
我想我媽肯定是來問我復讀的情況怎麼樣了,可接下去的內容卻讓我心寒得顫抖。
「冉冉啊,戶口本是不是還在你身上?」
我想起來了,為了解決應屆生身份考試的事兒,我把戶口本拿過來了,今年春節沒有回家,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帶回去。
我說:「是啊,媽,你著急用嗎?」要是著急,就叫個快遞寄回去好了。
我媽說道:「嗯,著急用。我跟你爸辦離婚手續,沒有戶口本辦不了。」
晴天一個霹靂,我兩眼一黑,不知道怎麼回應。他們兩人分居是一回事,離婚卻是完全不同一回事兒。離婚,離婚意味著我們一家人散了,我就成單親家庭的孩子了。
我握著電話沉默了很久,問道:「媽,你這麼著急離婚,是趕著和別人結婚嗎?」
我媽遲疑了一會兒,道:「這事瞞不過你。我和你王叔叔……」
「誰是我王叔叔!真噁心。當年是我爸幫他走後門,讓他進學校當老師的。現在他做了校長就了不起了?這種卸磨殺驢的人渣怎麼會是我叔叔!」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季澤清聞聲跑了過來。他看著我,兩眼滿是擔憂。我看到他的眼神,心裡更加悲涼,大顆大顆的眼淚如斷線風箏,不由控制地落下來。
我媽在電話那邊焦急地解釋道:「冉冉,你不要怪王叔叔,你想想你媽下半輩子的幸福……」
我抱著手機絕望地喊:「媽,我還有40天就高考了,你真的有這麼著急,非要在高考前,告訴我你要戶口本,是因為你想和別人結婚嗎?你為了你女兒的前途,連40天也等不得了嗎?你的幸福非要建立在女兒的痛苦之上?媽,你太殘忍了!你要結婚是嗎?要戶口本是嗎?沒問題,你過來拿,我在黃城高中。你要是想把你女兒毀了,你儘管過來!」
說完,我狠狠地把電話摔出去。看著四分五裂的手機,我像是看到不久之後,我破裂的家庭。黃城高中的同學們有的抱怨自己的母親關心則亂越管越煩,有的則擔憂自己高考失利讓望子成龍的母親失望,可我的母親卻在高考前送來了一把匕首,照著我胸口刺了好幾刀。她是真的不愛我了。她所有的愛全轉移到那個男人身上去了。我的成績、我的未來和她好似已經沒有牽連了。
季澤清走過來,替我擦掉臉上的眼淚後,慢慢將我抱入懷裡。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如同一個孩子一樣,嚶嚶哭出聲來。此刻的他是我茫茫汪洋里唯一一塊木板,是我唯一的寄託和希望。我用力地抱緊他,季澤清拍著我的後背,一言不發。他身上有著獨特的令人安定的味道,我在他的無聲安慰下漸漸平靜了。
這天晚上,我在季澤清的屋子裡住下了。
在屋子裡蜷縮了半天,我終於開口問守在旁邊的季澤清:「人為什麼要離婚呢?」
季澤清說:「為了自由。」
「結了婚難道會不自由嗎?」
季澤清為難地說道:「我沒結過婚,我----我不知道。」
我說道:「那你趕緊結婚試試,然後把結果告訴我。」
「你呢?」
「我?我不結婚。要是結婚都像我媽那樣,我寧可不結婚。」
季澤清沉默了,他說:「沒試過,你怎麼知----知道呢?」
我也沉默了。
即便我被我媽傷得體無完膚,但在第二天我的理智還是恢復了。我要好好念書,然後去C大看馮佳柏。他是我永不滅的導航燈,不管旅途如何風雨交加,我總是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我又投入到正常的複習計劃里。季澤清無私地將他收到的考試模擬題與我分享。說「分享」也不太合適。季澤清仿佛並不在意自己高考的成敗,每次收到從外地寄過來的那些考題時,他都不做,拆開後直接給我。我想,許是他太有自信了。
一個月後,我受傷的心漸漸恢復平靜。這時,離考試只有幾天的時間。我迎來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戰。
黃城進入了梅雨季節,細雨紛飛,銀絲雜亂。天空似是破了個洞,從早到晚,從周一到周日,絲絲縷縷,綿綿不斷。黃城高中本在半山腰,操場上過道上都是泥濘的泥土,隨便一走,褲腿上都是小泥巴。牆壁、桌子、杯子所有物件無不濕滑。全身上下也沒有一處不黏膩的,讓人煩躁。就這樣,我們煩躁地到了高考前倒數第二天。
這一天,全部同學跟開追悼會似的,一臉嚴肅地都端在教室里上自習課,徐老師進來跟我說道:「紀晴冉,有人找你。」
我下意識地以為是我母親,臉色一變,人也隨之顫抖起來。季澤清看了我一眼,悄悄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吸了口氣,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於是我憤怒地甩著腳丫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