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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6:15 作者: 破腦袋
「大不了就不回去了唄。反正高考完也有的是時間和家人團聚。」我故作輕鬆地說道。
「過----過年也不----不回家?」季澤清擔憂地看著我,眸色沉沉。
我下狠心道:「嗯,不回去了。回了家,同學之間還相互串門聚餐,人家是自由的大學生,我這任重道遠的,可陪不了他們玩。再說咱那兒各種風俗講究,走親訪友再參加個廟會什麼的,我怕我玩心太重,整個寒假都浪費了。我還是在這裡寒窗苦讀吧。別人都懸樑刺股了,我破個腦門也不算啥。回頭拆了線,你幫我看看,像不像哈利波特腦門上的符號。」
季澤清苦悶的臉終於有了絲笑意,說道:「虧----虧你還想----想得出來。」
我問道:「那你告訴你家裡人了嗎?」
季澤清搖頭:「我也不----不告訴他們了。反正他----他們一直很忙,妹妹也----也在讀高三,就別讓他----他們擔心了。」
這是季澤清第一次在我面前說到他的家庭。他居然還有一個妹妹,而且跟他一起讀高三?
我不由嘆道:「我一直想有個哥哥,能為我保駕護航。你們兩人只差一歲,應該有不少共同話題吧?」
季澤清說到妹妹時,眼裡的光一下子溫柔起來:「我比我妹妹大----大三歲。她很----很漂亮,從小就賴----賴著我。」
「大三歲?你妹妹是神童啊,這么小就讀高三了?」
季澤清微微笑道:「我過了年就----就二十二了。你----你也該----該叫我一聲哥哥。」
我更加驚奇:「二十二?小結巴,你是留了幾次級?」
季澤清無辜地看著我,我才感到自己的失態,忙說道:「我一個復讀生,過了年才二十,你比正常高三學生大三歲,可不像是留級留的?」
他滿不在乎地看著我,道:「我之----之前生過病,上----上學上得晚,不----不然我現----現在都快大----大學畢業了。」
「這麼嚴重的病?」
他搖頭:「其實我----我只是不----不想上學而已……」
「……」
為了避免老師向家長通報我們的傷勢,我和季澤清一起給徐老師打電話,聲稱春節火車票不好買,想提前回家。徐老師對成績好的學生一向寬容,何況我們倆是學校僅有的兩個外地轉校生,情況特殊,事假很快獲批了。
我們在當天晚上轉到了住院部。住院的十天裡,季澤清幫我做買飯取書之類需要跑腿的活,而我則幫他做擰毛巾換衣服之類需要雙手配合的活。兩人如同患難夫妻一般相濡以沫,同舟共濟。
我的銀行卡上沒多少錢,又找不著由頭直接問家人索取大筆的費用,所以住院的費用一直是季澤清墊付。欠人的錢心裡終歸有些氣短,於是某天晚上,我跟季澤清發誓道:「小結巴,欠你的錢我慢慢還,但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的。」
他愣了一下,然後綿綿地笑起來:「沒----沒關係,別人欠----欠你很多錢,你欠----欠我很多錢,扯平了。」
我正在納悶誰欠我錢呢,忽然想到那天我跟季澤清解釋馮佳柏的時候,好似撒過這麼一個謊,臉不禁有些掛不住,只得訕訕地笑。
十天的住院生活很快過去。等我倆一個腦門上貼著紗布,一個手上掛著石膏走到學校門口時,我徹底傻眼了。這年頭還有這檔子事兒的?寒假只放了三天,學校就鐵將軍關門了……黃城高中,你能不能不要突然表現得這麼高效啊!
娘了個腿的,我剛跟我爸瞞天過海表完在學校里好好學習,不給祖國春運增添壓力的決心了,學校就將我拒之門外。最近的霉運真是跟海底的帶魚一樣,一條咬著一條不斷啊。
季澤清無奈地看了看門鎖,大概他也沒料到居然會有學校封門封得這麼迅速徹底的。他站在身邊思考了會兒,抬頭說道:「要----要不這樣,你住----住我那裡。」
我看著他,問:「那你住哪兒啊?」
季澤清低著頭,說:「我----我也----也住我----我那裡。」
我睜大眼睛說道:「咱同居啊?」
季澤清連忙擺手:「不----不是這個意----意思。你睡床我----我打地鋪。我----我不會碰----碰你的,你放----放心。」
我奇怪地掃了一眼他:「你說什麼呢?我當然放心啦。你看你的手都這樣了,要真敢碰我,你是多想慷慨赴死?我的意思是說,你介不介意啊?同居跟住前後院鄰居可不一樣,我睡覺磨牙,有時候還會說夢話。」
季澤清的嘴角抽了抽,說道:「我早----早適應了。你在醫----醫院裡也這樣。」
他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不好意思了。雖說小結巴比我大兩歲,可在我眼裡就是個乖巧又聽話的弟弟。但好歹也算異性,被異性這麼誠實地「誇獎」睡覺的習慣,可真是件丟臉的事。
我的羞赧只維持了幾秒。很快我就把這種沒必要的廉恥心放到了腦後。於是我開始了和季澤清長達一個月的同居生活。
起先的時候,我還顧及到他是異性,做事畏手畏腳,不敢旁若無人大咧咧地生活。但季澤清平時很少打攪我學習。他本身也是個愛安靜的人,有時他在坐在角落裡看書,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這經常會讓我產生獨居的錯覺。我慢慢也放開了手腳。被題目難住時,我會自言自語地罵娘;把這道題攻克出來後,我又會不自覺地給自己鼓掌。高興了,我就把腳丫子翹到桌子上;抑鬱了,我就跑去院子裡找阿土扔球玩。季澤清簡直比和我做鄰居時,還要顯得「遺世獨立」。
我猜平時生活中的季澤清本來就是這麼悶的人。他之前跟我聊天時也數次提到「喜歡清靜」,只是我沒想到他居然能清靜到快坐化涅槃的地步了。
雖然季澤清的存在感越來越低,但每到飯點時,他都會認真地準備好飯菜,並在吃飯時徵詢我下一頓飯菜的組合。當然麻辣刺激性易留疤的食物請求會被無情駁回。我覺得季澤清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田螺姑娘,當需要他現身時,他才出來一把。當幹完活後,他就隱形了。
所以我讀書讀到無趣時,就會問他:「你怎麼不在院子裡踢個球啊?」
他說:「會吵,影響你學----學習。」
「又不是24小時都需要學習,你玩唄,我聽音樂就行。」
他執著地說道:「你----你不是懸樑刺股地備----備戰高考嗎?留在這----這裡可一定要----要學出點東西,不然白白犧----犧牲了和家人團聚的機會。」
他這麼說話,可真符合22歲的年紀,我都快覺得跟他有代溝了。
幸好,他還是保留著每天吃完晚飯,帶著阿土出去散步的習慣。自從我跟著他一起散步後,他多帶了件東西,那便是一塑膠袋零食。他餵完前面的阿土,又餵後面的我。基本上阿土吃肉腸,我喝牛奶----季澤清覺得我腦門上的疤是他造成的,所以他一直致力於研究各種淡疤祛疤的食物。有一次我還聽他給別人打電話,讓人家從國外捎祛疤的藥物來。
他這種愧疚感真是來得沒道理。儘管我解釋了好幾次這事是個意外,但大概我在醫院裡說的類似於「女人靠臉吃飯」 的玩笑話,他聽進去並且當真了。
本來他的脾氣就比較溫和,現在由於這愧意,甚至在我把高考的壓力轉到他身上發邪火時,他也很是認命地聽著。他什麼事都不讓我做,只叫我好好學習,即便只有一隻手靈活,他也不讓我參與到洗碗之類的家庭分工中去。相對於醫院裡相互扶持的時光,這種刻意的保護讓我很不慡。
我又不是為了他失身,他這樣凡事都讓著我,真是太過了。
又譬如打地鋪的事。他的手還沒有康復,在沒有暖氣的冬天打地鋪,要是躺地上躺出其它病來就糟了。因此我無數次表明,我並不在意跟他擠一張床,反正咱行得端做得正,讓他完全卸下心理負擔就好了。但季澤清頑固得像是從封建社會剛穿越回來的臭老九,依舊躺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我雖然不太合群,但我不是不知人情世故。我怎麼能因為一場錯意的英雄救美,讓人家把我當皇帝一樣供起來呢?到最後,我實在忍不下去,只好用威脅搬出平房的手段逼迫季澤清放棄了對抗。
第13章
黃城雖然小,但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煙花爆竹聲早在清晨的時候就不絕於耳了。
這一天我給自己放了個假。我戴著紙帽子,幫季澤清打掃完一圈房子,就跟他一塊兒擀餃子皮。我手藝不好,季澤清也只有一隻手能用,哪怕有再好的手藝也發揮不了。何況這半個月的同居生活讓我也知道,季澤清之前並不是懂烹飪之道的人。只不過為了照顧我,憑著強大的學習能力在這方面作了有效且傑出的探索罷了。
到最後,我們倆只好喝了點餃子皮燉餡兒湯了事。因為沒有電視機也沒有網線,我們沒法像往年那樣看春晚。雖然之前對它常常惡意抨擊,但真少了它的陪伴,心裡總像缺了一塊。
我正醞釀著思鄉的情緒,季澤清拉著我的手出了門,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我被他一路拉著爬了半個鐘頭的山。是的,當別人在家裡合家團聚看春晚的時候,我和季澤清正在黃城的小山坡上爬山。我氣喘吁吁地問了他好幾次,這大半夜爬山有啥講究沒有。他都神秘莫測地笑而不語。我一直壓抑著把他踢下山的衝動,直到他停下來看了看表,扳著我的肩轉過身,讓我面朝寺廟那方向。
我說:「寺廟有什麼好看的,咱不是天天住那兒嘛。」
「你仔細看。」
到了春節前後,寺廟裡香火旺了很多,香客們在寺廟的大院落里點了不少蠟,在黑夜裡亮出點點的光芒。每一根蠟的光都很微弱,可聚在一起卻能讓人老遠都看見它們紅紅的火苗。
我凝神看,漸漸地,我發現那些蠟的位置擺放得很是獨特,似乎串聯起來是個吉祥物。等我琢磨出那是什麼形狀的時候,我激動得快跳起來。季澤清在旁邊指了指手機上12點整的數字,緩緩地對我說道:「鼠年快樂,紀晴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