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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1:13:58 作者: 牛角弓
這樣枯燥的仿佛沒有盡頭的日子,如果沒有一點兒希望來支撐,又該怎麼熬下去呢。
這個女人叫米蘭,二十年前,她和盛夏的母親泰莉走進了同一所大學,又進了同一個社團,並且迅速成為閨蜜。然而幾年之後,她們因為一個男人的介入而心生芥蒂,在接下來的二十多年裡互不相見,形同陌路。
盛夏之所以認得出她,是因為泰莉的書房裡始終保留著兩個女人的合影,米蘭送給她的幾樣首飾也被她精心的收藏在一個紫檀木的古董妝盒裡,寶貝得不得了。雖然二十年不聞不問,但這個人、這段友誼,在泰莉的心目中仍然有著極重要的地位。
這些盛夏都知道。但他從沒跟米蘭打過交道,也拿不準米蘭抱有什麼樣的想法,她也和泰莉一樣珍惜這一段友誼嗎?
盛夏左思右想,心裡不知怎麼就有種隱約的不安。一直到了晚上熄燈的時候,他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麼米蘭會混在今天的訪客里。沒記錯的話,她的夫家似乎……姓霍。
盛夏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額頭微微冒汗。
臨海市的商圈裡有幾個霍家?!
如果掌控這裡的那個霍家的當家人霍東雲正好是米蘭的兒子……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就算她跟霍東雲不是一家人,關係也不會太遠。霍家是大家族,嫡系旁系一大堆,外人很難搞清楚他們之間的親緣關係。顯而易見的是,霍家的旁支也是要看嫡支的臉色吃飯的,就算米蘭嫁的人不是霍家嫡支,她肯不肯為了自己這個陌生人去跟嫡支的人做對?
那自己這算什麼?自投羅網嗎?!
盛夏哀叫一聲,直挺挺的躺了回去。
城市的另一端,新來的小保姆端著熱茶穿過走廊,停在二樓的書房門口。
書房的門虛掩著,一個穿著居家服的中年女士正靠在窗邊打電話,看見保姆站在門口,做了個手勢,示意她把茶水放在書桌上。
保姆放下茶水,轉身離開的時候看見書桌上的電腦開著,屏幕上是一組新聞照片,一位身穿深紅色套裝的女士正對著鏡頭髮言。她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混血特徵,非常漂亮。小保姆見過這個女人的照片,在小客廳壁爐架上的銀質相框裡。那是一張舊照片,照片上是她和自家女主人的合影,看上去要比屏幕上的模樣更年輕一些。
作為一個關心八卦新聞的本地人,小保姆自然是知道這個女人的。媒體都說她是個很厲害的女強人。唯一奇怪的是,兩個女人在照片上的樣子顯得十分親密,但在生活中卻沒有什麼來往。
小保姆心想有錢人家的事情真是搞不懂。
小保姆走出書房,關門的時候她聽見女主人對著電話說:「阿暉,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的語氣很煩惱,似乎還帶著一點兒懇求的意味。
阿暉是女主人唯一的兒子,不過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似乎不大融洽。通常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他才會回來陪她一起吃頓飯。小保姆來這裡工作半年了,總共也只見過他三四次。那是個看上去就不好對付的男人,即使面帶微笑也讓人背後發毛。
真是可惜了那麼英俊的一張臉。
第8章 蜜友(二)
盛夏從淺眠中睜開眼,天還沒亮,但是空氣中卻涌動著一種異乎尋常的躁動,有人在喊,還有人在砰砰砰的敲打著房門。片刻後,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帶著哭音的嚎叫。這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它更像是受傷的野獸發出的慘叫。
盛夏的睡意被嚇得一點兒不剩,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撲到朝向運動場一側的小窗口朝外看。
出事的是七號樓,燈火通明的樓廳門口亂鬨鬨的聚集了很多人,隔著一整個運動場,盛夏實在看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片刻之後,人群里又一次發出了嚎叫聲,有人在那裡大聲的哭,還有人在喊叫著什麼,混亂的聲音在夜色里傳得很遠。
幾分鐘之後,盛夏眼尖的看見有人抬著擔架從樓里走了出來。樓廳門口還留著一些人,剩下的則朝著十號樓的方向,或者說朝著十號樓後面的重症院的大門走了過來。哭喊聲變得清楚了一些,是男人的聲音。
盛夏從來沒見過男人哭的這麼歇斯底里,緊接著,他借著運動場旁邊的燈光看到了正朝這邊移動的兩副擔架。第一副擔架上的人穿著守衛的制服,土黃色的制服上染著大團大團的深色。他的一隻手伸了出來,隨著擔架的晃動一下一下的甩著。
這個人很可能已經死了。
另外一副擔架上的人穿著淺色條紋的病號服。他一動不動的躺著,半邊身體都被某種液體染成了刺眼的深色。
嚎哭的人是一個守衛,他被同伴攙扶著,身上也濺滿了斑斑點點的痕跡。
一行人穿過運動場,繞到了樹叢的後面,再也看不見了。
盛夏輕輕吐出了憋在胸口的一口氣,無力的把額頭抵在了窗沿上。沒人知道這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看著這兩副擔架,盛夏卻想到了兩個多月前那個暑熱的夜晚,那個摸進他病房的白大褂和他後來站在樓頂時所看到的令人窒息的景色。
如果那天晚上被叫來的醫生不是葉涼,如果那些守衛在制服他的時候他不是那麼老老實實的任人宰割……
又會發生什麼呢?會不會他也像剛才看到的男人一樣,無聲無息的被人用擔架抬出去,身上濺滿了血漬,胸口還被武器打開了一個破洞?
盛夏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憤怒。然而所有這些強烈的情緒最後都變成了深濃的無力感。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迫切的渴望著離開這裡。
他一定要活著離開這裡。
因為七號樓出事,幾棟樓的自由活動都暫時取消了。
盛夏手裡捏著一塊蘸了水的布頭,蹲在地上默寫盛家的家規。還沒寫完布頭就幹了,他起身到水龍頭那裡把布頭重新打濕,蹲下來繼續寫。寫了一會兒覺得膩了,開始寫自己記得的曲譜。
身後的房門咔噠一聲響,有人走了進來,停在了他的背後。過了一會兒,男人的聲音隨著地板上的水漬輕輕哼了一段,疑惑地問道:「什麼曲子?怎麼有點兒耳熟?」
盛夏頭也不抬的說:「《伏爾塔瓦河》。」
「哦,」葉涼拉長了聲音,「怪不得。」那個瘋掉的鋼琴家李晟每次去活動室都會翻來覆去的彈奏這首曲子,難怪他會覺得耳熟。聽說當初令他一曲成名的就是這首《伏爾塔瓦河》,生命中最輝煌的記憶,即使瘋了也不會忘記……真神奇。
葉涼等他寫夠了,檢查了一下他的手指的恢復情況,囑咐了幾句,又說:「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在十號樓,你有事找我就行。」
盛夏有些詫異,「喬治王和他的助手呢?換走了?」
葉涼搖搖頭,略有些忌憚的掃了一眼觀察窗口的位置,壓低了聲音說:「七號樓出事了,所以這幾個樓的工作人員都重新做了安排。」
「我看見有屍體被抬出去,」盛夏斟酌著問他,「是什麼事?」
葉涼看了看他,很含蓄的說:「就是你那天做的事。」
盛夏心頭微微發涼。
「只是結果不同。」葉涼嘆了口氣,「他太衝動了。」
「是誰?」盛夏有些衝動地問道:「到底是……起因是什麼?」
能幹出這種事情的人不像是瘋子,但一個沒有失去理智的人又怎麼會莽莽撞撞的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方式去跟人拼命?就像那天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如果不是路永川摸進他的病房裡來,他也沒機會殺了人再往外跑。
葉涼大概覺得自己在病房裡停留的時間太長了,一邊起身往外走,一邊壓著嗓子含糊的說:「這人之前就經常挨打。那天大概是兩個守衛做的太過了……算了,說這些幹嘛,我今天過來就是看看你的手,順便跟你打個招呼,有什麼要幫忙的……我力所能及的範圍里的,都可以。」
盛夏在床邊坐下,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能幫我打聽一下盛世集團的消息麼?」
葉涼顯然也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並沒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點點頭說了句,「我試試。」
「謝謝。」盛夏艱難的道謝,苦笑著攤手,「我現在除了說謝謝……」
「我明白。」葉涼莞爾,神色隨即就有些消沉下來,「如果可以,誰願意做這樣的工作?一旦進來,抽身就很難了。」
這還是葉涼第一次把話說的這麼明白。盛夏試探的看著他,「你是說……」
葉涼點點頭,「如果你能離開這裡,如果你以後有能力做一些改變……我是說,憑我自己的力量是沒辦法離開這裡的。」
盛夏明白了,「我會記在心裡的。」
葉涼看著他,眼裡微微帶點兒不確定的神色,「這是我們的秘密?」
盛夏點點頭。
葉涼似乎鬆了口氣,臉上也隨之露出欣慰的表情。他沒再往下說,只是擺了擺手就打開門走了出去。
房門咔噠一聲重新闔上,房間裡又一次只剩下盛夏一個人。
盛夏看著腳下的水漬在秋日乾燥的空氣里漸漸變淺,最終消失,覺得生命里的某些東西也像這水漬一樣,心不甘情不願的永遠消失了。
七號樓事件的後續影響比盛夏想像的還要嚴重,自由活動被取消了將近兩個月。直到十一過後才又開始重新開放了頂樓的活動室,但戶外活動仍然不被允許。
盛夏這段時間心事重,日子便覺得加倍難熬。葉涼那邊並沒有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米蘭這邊也是毫無動靜。他翻來覆去的猜測米蘭和霍東雲的關係,心裡像埋著一根刺,既沮喪又有點兒焦躁。
霍東雲本身就是個極厲害的人物,作為霍家最大的BOSS,他不會不知道自己手下的生意都有些什麼內幕。但他若是知道被關在這裡的人居然想方設法的在跟外面的人聯繫……好吧,他會怎麼處置他呢?
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隔著走廊跟海榮喊來喊去的商量。盛夏憋了好久,終於找到跟海榮一起參加自由活動的機會,把他遇到米蘭的事情告訴了海榮。他不敢說的太透,只說是母親的一位舊友,並擔憂自己的這一番舉動有可能會連累到海榮,畢竟這裡很多人都看到他們走的比較近。
海榮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說:「我倒是覺得這個女人就算跟霍家有關係,也不是很緊密的那種關係。她如果真的是站在霍東雲那邊的,看見你的時候大概不會那麼意外……她跟你關係怎麼樣?有多熟?」
盛夏回憶了一下米蘭看到他時的表情,不確定的說:「應該能認出我。這個圈子就這麼大,我也經常有露臉的機會,而且我和我母親長得很像。」
海榮分析說:「她認出你,也知道了你表達的意思,但是她當時並沒有表現出來。很有可能她跟霍家嫡支的那一伙人不是同一陣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