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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新鮮的空氣和安逸的生活有助於恢復健康,柳初的胃口開始恢復,長了一點肉,護理醫生在逐漸減少嗎啡的劑量,除了偶爾犯困和怕冷,他的狀態比在國內好了許多。
莫青荷發現柳初的笑容多了,交談時也心不在焉,目光略過他的肩膀,柔軟的落在妻子身上。這種改變讓莫青荷很感欣慰,戲班子裡過家家的感情終有結束的一天,在師兄那兒,他是個孩子,但在美雲那兒,柳初才像個孩子。
一切都在往好處發展,莫柳初的狀況令人鬆了一口氣,於此同時,沈家的新成員也給大家庭帶來了新的生機。
沈家大少爺沈立松剛遷來美國不久時,在一次酒會邂逅了合作夥伴的女兒,是一名白皮膚的美國小姐,名叫薇薇安,兩人一見鍾情,相約衝破了種族和宗教的阻礙,順理成章的結婚,養育了一對有著柔軟捲髮的混血兒女。
沈立松在他的前三十多載人生里一向是「忠誠」的堅決反對者,然而當他看見剛出生的女兒那張薔薇色的小臉,心忽然融化了,他很無奈的理解了三弟的心情,每個宣揚單身的男子都是一匹野馬,並沒有猛獸的強悍,缺少的僅僅是一根韁繩。
薇薇安熱情而陽光,學著中國小姐穿綢緞旗袍,淡金色頭髮挽成一個髻,露著兩條光光的胳膊,時常拎著碩大的購物袋衝進家門,看見莫青荷就用怪腔怪調的中文喊他的名字:「莫,莫!」
莫青荷朝她點一點頭,禮貌地微笑:「大嫂。」
薇薇安張開手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吧唧親他一口:「叫我薇薇安。」
莫青荷的臉騰地紅了,腦門像頂著一屜剛出籠的包子,直冒熱氣兒。
他覺得洋人有點兒可怕,總想躲著她,偏偏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每次他被叫去老太太的房間唱曲子,薇薇安好奇的不得了,一段接一段的聽,聽完了還學著中國人聽戲的規矩拍手叫一聲好。時間久了,他也就習慣了美國姑娘式的熱情,天氣好的時候,孩子們帶著狗在草坪上玩耍,他捧著一杯熱牛奶,跟薇薇安站在屋檐下,慢悠悠的練習英文。
至於沈家二少爺,沈疏竹如願以償的娶了一位古典的中國華僑,女方世代書香,性格柔婉,剛從大學畢業沒多久就嫁為人婦,沈疏竹用英文寫作,她擔任翻譯,總忘不了往丈夫的書房送一盞茶。
他們結婚的第二年,有了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女兒。
大人們的生活逐步走向正規,對於年少離家的孩子來說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自從遷來美國,阿憶一直情緒低落,他不願意跟其他三名哥哥姐姐玩耍,對外婆捧出的各色點心糖果也視而不見,突然冒出的一大家子人讓他惶惶不安,他時常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目光憂鬱的望著遠方,有時牽著莫青荷的衣角,小聲的問:「爸爸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
莫青荷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摸著他的腦袋說:快了,快了。
他自己也在五歲時離開母親,阿娘在他的印象中並不深刻,他讓沈培楠買來好些新奇的玩具,在心裡說,等阿憶喜歡上了這裡的生活,很快就能把過去忘在腦後。
除了阿憶令人束手無策,他和沈培楠的小日子堪稱美滿,他們居住的套間臨海,小客廳的一面牆壁都是透明玻璃,外面垂著藤蔓,每到黃昏,金色的餘暉填滿整個屋子,外面是海,藍的藍,黃的黃,是一副濃墨重彩的西洋畫。
有時候他跟大嫂二嫂出去玩,回來的晚,進門就看見沈培楠站在窗邊抽雪茄,淡藍的煙圍繞著他,側臉被夕陽烘成古銅色,他把鞋脫在門口,悄無聲息的走過去抱他,沈培楠回頭吻上他的嘴唇,兩人嘴裡都是煙香。
有時候沈培楠出門應酬或談生意,莫青荷在家等他,躺在藤椅里搖搖晃晃的看海,沈培楠推門走向他,兩人在窗前擁抱,仿佛連空氣都隨著遠處的海水搖漾起來。
沈培楠摟著他,嘴唇碰著他的臉:「寶貝兒,我看好了一棟房子,過兩天咱們搬出去單住。」
莫青荷皺起眉頭:「為什麼?」
「你總惦記家裡有人,叫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我乾的不痛快。」
莫青荷刷的紅了臉,沈培楠的手指蟲兒似的在他手背摸弄,不知不覺想出去老遠,昨夜在床上,沈培楠不知從哪兒買回一隻繡鴛鴦戲水的大紅肚兜兒,非要他戴上,抱著兩條光而筆直的腿反覆的摸,一下下嘬他的腿根,又揉麵團似的搓揉臀瓣,一邊親他,一邊用手指插他的小穴兒……莫青荷被古老的中國式情趣臊的恨不得死過去,偏又喜歡,塌著腰讓他狠狠的干。
他心裡一陣發緊,想斥責沈培楠沒點正形,卻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過幾個月,讓阿憶跟家人多接觸一段時間,我怕他孤單。」
莫青荷也想家,他是最熱鬧的行當走出來的人,陡然離了中國,乘汽車出門轉一圈兒,滿眼都是洋人,他忽然就失落起來,想家,想北平,想小時候的大戲班子,想故鄉開滿梨花的春天和天高雲淡的秋,前門大街熱熱鬧鬧的茶館,隆冬臘月買一串冰糖葫蘆,咬著鮮紅的山楂,崩裂了糖殼兒,滿嘴酸甜。
他羞於承認,更不願讓沈培楠知道,他在硝煙戰火里打了七八年的滾才終於洗去一身風塵氣,如今竟倒退回去,他那雙剛剛顯出男人穩重的眼睛和五歲時的少軒重疊,濕潤潤的,透過玻璃窗,望著高遠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