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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前些日子你能替我考慮,我很感激,我想過了,既然我們都不能背叛信仰,這是唯一折中的辦法。」他把莫青荷的手貼在自己臉頰,輕輕吻了吻他溫熱的手心。

    這個提議來得太突然,莫青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的看著沈培楠,確認他並非在開玩笑,急促的搖了搖頭:「不能,我還有隊伍要帶,你還有大好的前程……」

    他猛地站起來,因為激動而語無倫次:「就為了我們兩個嗎?就為了咱們能過幾天好日子,理想,信念,國家,都不要了麼?」

    「隊伍,打誰?」沈培楠發出一聲冷笑,「小鬼子投降了,戰爭結束了,大家需要清明的政治,不是再一次的清洗和屠殺,軍人的前途只有戰場,我已經得到消息,今年年底就任第十一集團軍司令,如果兩黨真的開戰,死在我手裡的共黨將不計其數。」

    莫青荷的大腦一片空白,發覺自己在發抖,上下牙喀喀打顫。

    沈培楠望向窗外,疲倦的笑了笑:「你知道為什麼委員長肯跟這幫泥腿子八路談判?不是憑你們手裡有幾支爛槍,是因為大家都恨透了打仗,我們是軍人,不是屠夫。」

    「如果我還像你一般年紀,大概會為了黨國戰至最後一刻,現在……」沈培楠的目光透出蒼涼,「我不年輕了,中國人打中國人,太累。」

    走廊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幾名負責長官生活起居的副官正拎著行李箱下樓,廚子背著他祖傳的紫銅大鍋,撇著一口四川話嘟嘟囔囔的往外走,國軍士兵在花園列隊集結,幾聲拖著長音的口令過後,吉普車的引擎響了。

    沈培楠打開抽屜,取出一隻被精心保存的木匣,裡面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十多枚錚亮的勳章,他將木匣放進手提箱,輕輕扣上搭扣,一名副官立刻上前將箱子提走。沈培楠將帽檐往下一按,又抽出一雙白手套,輕輕屈伸手指,動作很慢,仿佛在進行一項莊嚴的儀式。

    他全副武裝,神情冷峻而倨傲,一絲不苟的扯平手指關節的摺痕,然後低下頭,像疼愛孩子似的吻了吻莫青荷的額頭,兩手按著他的肩膀:「小莫,我早就下了決心,不單單是為了你,這趟來延安,一是答應過要為和談做出一些努力,二是想親自看一看,我的寶貝兒嚮往的究竟是怎樣的地方。」

    他踱到窗邊,往外探了探身子,國軍士兵已經一批批乘車離開,花園裡停著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孫繼成像個哨兵似的守在車邊。

    莫青荷感覺喉頭髮苦,後背熱騰騰的出了汗,他在這一瞬間忽然回到了九年前的那個夏天,他跟沈培楠駢足而眠,中間卻隔了看不見的牆,他伸出手,怎麼都抓不到他。

    沈培楠的提議太遠了,美國,那是個他從來沒想過的地方,據說跟北平城相隔萬里,中間有一片怎麼都望不到頭的蔚藍大海。他想找一個藉口替自己做出這個決定,也許兩黨最終能和談,他搖搖頭,沈培楠比他更了解政治內幕,連他都不抱希望;也許組織不會放自己離開,他想起老謝的話:現在這種時候,別說帶走一名八路軍團長,就算他想挖走根據地的一座山,為了中共代表團的安全,他們也只能答應。

    仿佛有人在房間裡點起炭火,空氣炙熱,他如坐針氈,一顆心要從腔子裡跳出來,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沈培楠走到他跟前:「小莫,我生平最恨別人說不,從認識你開始我就在對你發布命令,這一次我尊重你的意願,你想一想,飛機三個小時後起飛,如果願意,來機場找我。」

    他系好頸下的風紀扣,轉身就走,莫青荷頹然地看著他的背影,他想追上去,想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等待,但他又不能走,他的青春、他的理想、戰友、熱忱、信念都在這裡,夢想中那個自由而平等的嶄新時代還沒有影子,他怎麼能離開?

    他猛地撲出去,狠狠抱住沈培楠,臉頰在他後背反覆揉搓:「你別忘了我,就算以後有了別人,也別忘了我。」

    沈培楠的腳步一停:「傻寶貝兒,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一句醉話?今天我醒著,跟你再說一遍。」

    「人生有一知己,可以無恨,一與之訂,千秋不移。」他回過頭,眼神溫柔,「如果今生還有機會會面,只要你改變主意,我都等著你。」

    莫青荷枕著他的後背,怔忡地閉上眼睛。

    沈培楠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背:「對了,你隊伍里有個姓許的,總跟你一起往指揮部寫信,托我轉交給岳桐的那一位,還活著吧?」

    莫青荷輕輕嗯了一聲。

    「轉告他,別等了。」

    莫青荷駭然:「岳桐犧牲了?」

    沈培楠沉吟片刻:「沒有,岳桐是一位優秀的黨國軍人,有著效忠國家的狂熱意願,前途一片大好,來延安之前我特意問他是否願意同往,他的回答很有趣,我想,對於你們那個許什麼來說,就當他犧牲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國民黨軍統漢中特訓班畢業的特務,打入中共領導的陝甘寧邊區、晉察冀邊區等地,40多個特務潛入軍委二局、陝西省委、保安處等重要崗位。

    第109章

    國軍士兵乘車分批撤退,車隊捲起莽莽黃沙,一輛接著一輛消失在小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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