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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52:46 作者: 君子在野
孫繼成也不知遭了什麼罪,被一條麻繩五花大綁,灰頭土臉全身沒有一處乾淨地方,大睜著眼睛,嘴巴里塞了一團髒兮兮的破抹布,搖著腦袋嗚嗚亂叫。他身材頎長,此時連大腿都捆著麻繩,活像一隻釘住關節的牽線木偶,小栓子費了牛勁把他往外拖,接著,只見四營長也從屋後走出來,敞懷穿著灰布軍裝,露出裡面一件破了口子的白背心,手裡握著一把匣子槍,槍口正抵著孫繼成的後腦勺!
小栓子終於完成任務,把孫繼成往前一推,他站不穩當,臉朝下噗通一聲直挺挺的磕在石子路上,疼得險些要流淚,沈培楠看見這一出鬧劇,氣得鼻子都歪了,咆哮道:「廢物!」
孫繼成磕了一鼻子灰,苦著臉回應:「嗚嗚!」
小栓子怕他再使詐,乾脆一屁股坐在他身上,騎馬似的扯著他背後的繩子扣,孫繼成嗚得叫了一聲,不堪受辱,使勁搖著身子,鯉魚似的撲騰,叫的更大聲了:「嗚嗚嗚嗚!」
小栓子往他後腦勺敲了一巴掌,凶神惡煞的瞪著他:「你少在這罵我!」
孫繼成快冤死了,苦於沒法申辯,四營長一個箭步上前,扯了他嘴裡的抹布,孫繼成噗的噴出一口氣,終於顧不得顏面,機關槍似的罵出一長串髒話,又直著嗓子哀嚎:「他媽的躲在樹上偷襲老子!你們是鳥嗎?呸,不要臉!給老子把繩子解了,咱們再比劃比劃!」
小栓子揚手又給了他一腦瓜,啪的一聲脆響,理直氣壯的吆喝:「打的就是你!偷襲怎麼了?早就發現你的人鬼鬼祟祟的在附近晃悠,你才不要臉!你們國民黨剝削百姓,你們都不要臉!」
這一支國軍士兵是孫繼成的隊伍,見長官吃了大虧,簡直要炸了營,但誰也不敢亂動,孫繼成被一桿手槍抵著後腦勺,堪稱虎落平陽,可憐巴巴的轉向沈培楠求救:「軍座,你得幫我說句話,我剛帶弟兄們辦完事,坐在樹底下還沒抽完一根煙呢,頭頂掉下兩個人,二話不說就勒脖子,這他媽是什麼野路子打法!分明就是強盜行徑……」
話沒說完,四營長又一個箭步上前,把抹布團成球一下子塞回他嘴裡,滿意的拍了拍手,孫繼成直挺挺的趴在地上,剩下的話全變成了嗚嗚嗚嗚嗚。
他是沈培楠一手培植的愛將,長得一副風流倜儻的漂亮模樣,平時最喜歡穿一身簇新的軍裝,騎馬挎槍在駐地溜達,此刻吃了一嘴泥,被整得慘不忍睹,八路軍戰士們哄堂大笑,笑得最響的就是莫青荷。沈培楠氣的眼睛要噴火,壓根就沒管孫繼成的申訴,轉頭從喉嚨里滾出了悶雷:「莫少軒!」
莫青荷志得意滿,樂道:「軍座,我這裡裝備不齊的百十號人,換您一個中校,您不吃虧吧?
「我們是不比你們人多,但俗話說打蛇要打七寸,這一局,軍座可真沒贏。」
在場的八路軍戰士都忘了自己還是國軍的俘虜,像在看一場滑稽戲,笑聲更大了,沈培楠忍無可忍,搡著莫青荷的肩膀往草棚走:「你給我進來,咱們單獨談談。」
莫青荷身量單薄,被他三下兩下推進屋裡。
一躲開眾人的視線,沈培楠立刻變了臉色,飛起一腳,咣的一聲關了門,用力把他按在木板牆上。他發了怒,兩道劍眉緊緊蹙著,太陽穴青筋直跳,恨鐵不成鋼的沖他吆喝:「小兔崽子,你他媽的怎麼就是不明白?突圍,突圍,真那麼簡單老子早就動手了,可是沖的出去嗎?小日本鬼子的重炮和機槍是銅牆鐵壁,你也帶兵,這種情形強行突圍就是……」
「就是找死。」
莫青荷乾脆地打斷他的話頭,偏過臉躲開他的目光:「你們總這麼打仗,押上幾十萬條性命跟日本人硬拼,我懂;你捨不得我跟著你送死,想逼我們撤退,我也懂。昨晚從後山倉庫回來,我發現有人在樹林裡埋伏,我就明白了。」
沈培楠被他的一席話說愣了,他自以為策劃周全,沒想到莫青荷從頭到尾心如明鏡,一時收不住火,兩手撐著木牆,把他擠在中間,胸膛一起一伏的直喘粗氣。
莫青荷與他面對面對視,睫毛往上輕輕一掃,收起了方才的戲謔,是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柔聲道:「沈哥,從前咱們在一起,一向是你說什麼我聽什麼,現在生死攸關,你也聽我說幾句話,等說完了,你還非讓我們走,我沒異議。」
沈培楠像困獸似的在屋裡背著手走了兩圈,猛然回過頭,眼神灼熱,聲音卻壓得很低:「小莫,我對你不說謊話,這一仗,哪怕只有三成勝算,我一定帶著你一起衝出去!但現在敵我實力懸殊……」
莫青荷深吸一口氣:「我知道,這一出叫霸王別姬,劉邦把項羽的人馬逼到了烏江邊,楚霸王連夜送虞姬下山,我心裡也有數。」
「這一出咱們唱不了,霸王是霸王,但虞姬不是虞姬。」
沈培楠陰沉著臉色,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囉嗦個屁,我沒空聽你說這些廢話,馬上把孫繼成那臭小子放了,帶著你的人滾蛋,滾的越遠越好!」
莫青荷朝窗外看了一眼,天空泛起魚肚白,晨霧就要起來了,馬上就是突圍最好的時機,他心裡焦躁,豆子倒銅盤似的將心裡的話吐了個乾淨,說得很暢快,憋了很多年。